“哼哼,怎么样,把你们打疼了吧?别人不会让你们吃到这样的苦头。”仲礼得意地笑了:“不是我要和你们作对,是有命令不叫放你们过去呵。” “我明白。”叔仁点头:“不过,你别介意,我们前边的路恐怕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是吧?我只是在尽军人的义务。” “三哥,你是个什么样的我们红军都有数。你不杀俘虏、不打百姓、不抢粮食和祸害女人,但是白军里像你一样的有几个? 他们不是为自己就是为那些有权势的人,因此可以奉送上自己的良心和无数生命,把别人看作一钱不值,不惜榨干他们的血肉还要吸干每一滴骨髓。 哥,你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没必要替他们卖命、讨好。 你大约还不知道罢?昨晚这里打响后,山下镇上的守军已经连夜匆忙撤退了。 他们才不会理会你和红军如何厮杀或者搭进去多少弟兄性命,你也别拿那根鸟毛当令箭太过认真,否则吃亏都没人赞声好,你那时有面目去见伤亡兄弟的家小么? 我受黑七的委托来,想和你商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回去可以交差,我们可以不受阻挠地走路。你看如何?” 他的话直接、明了,摆出个姿态来让仲礼配合,不仅令陈三爷意外,而且受到不小震动。 “嗯,这么说那帮混蛋果然溜了?我就知道他们靠不住!”仲礼冷笑,眼睛瞧着坡下十来步外站着的一名背驳壳枪的红军,用下巴点着问: “那是你的勤务兵还是警卫,看来你在红军也算是个长官罗?老五,你晓得,我打仗可不是为的那班乌龟们,也不是专门从皖西跑来对付你们的。” “这个我明白,而且来这里之前我也同我们徐副军长讲过的。” “哪个徐副军长?” “就是徐海东、徐老虎么,还能有哪个?” “你们是他的部下?”仲礼倒吸口冷气。 “我们游击师现在已经正式归入他领导下的序列了。”叔仁回答,接着轻声说: “他的意思要我转达给你,第一佩服你是个能打仗的好军官,第二他说男儿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当甘为别人的工具。 如今日本人占领东北四省,侵入华北,红军提出北上抗日却被政府没完没了地剿,真是没道理可讲。 你听那位委员长讲的什么可以做亡国奴的混账话,这也是个领袖该说的么? 徐军长希望你力所能及帮我们一把,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今天你帮我们,日后红军必然回报。 哥,你和大哥弄这支队伍不容易,只有咱们自家人明白、心疼,那起子拿你做枪头耍的哪会管这些?你说我话有没有理?” 仲礼微微点头,他听了中央军已撤退,知道弟弟不会欺骗自己的,对抗的意思早就消褪了。 “老五,你的话我晓得是很对,我也不想过分难为你们。 不过……,两军对阵了一夜该有个服众的说法,不然平白让路总有些说不过去。三哥是带兵的,总要让手下弟兄心服口服才好。你说是不?” 听他并不坚持叔仁松口气,他知道三哥脾气,一旦这么讲,肯定是不想继续打的意思了。“一切都好商量。”他用肩膀轻轻撞了对方下,兄弟俩互视而笑。 “三哥平白叫你们死伤这样多兄弟,老黑不会怪罪?” “你是执行任务嘛,再说大夜里的谁知道对方是哪个?朱师长说了,只要话说明白,大家各让一步,朋友还是朋友。”叔仁告诉说。 “好呀、好呀,那我放心了!”仲礼高兴地拍拍膝盖,忽然又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队伍哩? “先前我们的人救伤员你没有开枪,大家就奇怪说白军好像没这么懂道理的呵。后来天亮时派人喊话,你们的兵应答中说出来‘淮西营’字号,所以知道的。” “哦,我说呢。”仲礼苦笑,然后问:“那接下来,你们希望怎么做?” “是这样,下面镇里只余些民团,战斗力很弱。我估计徐军长现在已在组织对他们的攻击了,一旦得手,大部队立即穿镇而过。 朱师长希望你们在山上观望,按兵不动……。” “我明白了,就是不要插手,看着你们过去。”仲礼想想,摇头说:“不妥,这样以后上面问起,会治咱个罪名。 我看这样吧,依旧用上次的老办法,你们佯装进攻,我们猛烈反击,把声势造大,只不下山追击便是。如何?” 叔仁抿嘴笑了:“哥,你们几位真是英雄所见呵,朱师长也有此意,这样最好的。你回去商量,如果同意就燃起两堆烟来,我这里点三堆作答!” 仲礼把大腿一拍:“就这么定了!哎,索性给老黑个人情、也让你有面子,我那里有十几个俘虏,想个什么办法还给你们!” 叔仁用眼神制止他,轻声说:“算了,让他们留在你那里。妥善带回去,交给苏先生照管就是。” “苏先生?哦,明白了。不过要是他们自己想回去怎么办?” “绝对不行!”叔仁用眼睛瞄一下那个保卫干部,见他恰好没看这边,轻声说:“你听说过我们这里有肃反吗?像他们那样被俘过的回去怕也活不成。” 仲礼惊讶地注视弟弟片刻,低声问:“老五,这事有传言,可真的有么?既如此咱们见面的话你岂不很危险? 兄弟,要不你留下和三哥回去吧,不管怎么说家里有口饭吃。” “哥,我来是上级给的任务。你也是军人,哪有完成任务不去交差的理?况且我有军长、师长保着,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叔仁忙安慰他道。 “唉,你可要机灵些,人在江湖千万要先保住自己才能做事,可不能做亏本买卖。”仲礼看他点头又说: “你回去告诉老朱,教他临走时丢下些大刀、枪支、弹药给我,我会交上去让他们看。 你们要走大路就留一个连断后,放一响再打排枪,我这边就叫弟兄们呼应,一刻钟后你们撤走,我们不追。” “好,我转告他!”叔仁说完站起身,仲礼再次拉住他问:“你怎么没枪?” “谈判么,为显示诚意没带。”叔仁回答。仲礼不说话,从皮带上解下自己的佩枪来递给他: “拿着,这小家伙是洋人造的。漂亮、小巧,可不合我的口味。喏,我还是喜欢用德国造的这支二十响。小家伙就叫它陪着你吧。” 叔仁不好拒绝,说声:“谢谢三哥。”接了过来。 临分手仲礼又告诉他些家里、孩子等情况,叹息说:“咱们真成天地两界了,明明人在可就是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什么时候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看弟弟无言以对,他赶紧拍拍他肩膀开解道:“算啦,不说这些。有机会还是尽量回来看看。也许你再回家时四妹的娃都已经落地啦!”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二人又谈论片刻,起身握手相别。仲礼忽然心生不舍,拉着弟弟轻声道: “老五,你自己机灵些,若是立不住或混不下去就悄悄回来。反正有地有银子,你们全家不至于挨饿受冻,还有个安定。千万不要硬撑着。” 叔仁低头笑笑反问:“三哥何出此言,你觉得我已经到这样地步?” “唉,毕竟中央军在到处杀你们,情势险恶呢!你也不用说这个,我看你们的装束还瞧不出么?” “哥,你也是读过史的,汉高祖被项羽追杀时能比我们好过多少?红军久剿而不灭,这里面自然有它的道理。你且好好想想,有一日便明白我这个话。”叔仁并未让步。 仲礼见劝不过,苦笑一下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要不怎么是我兄弟?”说完伸手扯下军服上缝的胸章暗暗塞到他手心里,说: “拿着,若是落难,把它拿给人瞧,兴许可以救你一命!”叔仁知道他是好意,攥住拳头挥了挥,回身对保卫干部叫声:“谈完了,咱们走吧!” 这时山下响起断续的枪声,叔仁回头大声告诉眺望的三哥:“看,他们交火了。民团抵抗一向很弱,估计二十分钟就可以驱逐他们。你也赶紧回去吧!” “好!”仲礼刚要走忽然又回头叫弟弟:“呃……,王先生……,多保重!” 目送叔仁的身影隐入树丛,仲礼快步朝自己的阵地走去。王四在身后紧跟上来嘟囔着问句:“团座,怎么五爷不和咱们回去?” “哪里有过什么五爷?你小子别胡说!” 王四吐一下舌头赶紧回答:“小四知道了,您放心,我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的!” 红军攻击果然神速,陈家兄弟还在交谈时他们已派出一个营从镇子两翼围上去。 民团和地方武装发现后非常惊恐,纷纷向外面逃命。 对于这批祸害百姓的家伙红军从来不手软,他们被迫选择要么缴枪要么跳进镇旁的小河。 岸上的红军朝水流中的逃亡者开了几枪,其中数人很快沉进水里,余下的也赶紧钻到水下以免再遭“点名”。 有个排长带几个战士在东北角搜索残敌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北关。 他们刚冲进一条街道就听到女人的哭声,接着一个身体结实但个头不高的人穿条染花短裤,上身披件税警的衣服,手里拎条裤子和一支汉阳造,慌慌张张地从处民宅里跑出来. 见到他们扔掉手里的东西掉头就跑。有人喝声“站住!”便开了枪,打在他腿上,那人扑到在石板路面。 大家正要过去活捉,见个情绪激动的老人提把花锄追出来,骂了声:“畜生,我看你还跑!”奋力一锄,那家伙只哼了声、抽搐两下便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