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凯是十一点多回来的，刚回来就接到了舒明远的电话，说关于乙游的市场调查及分析报告已经完成并发到他邮箱了。　　杜云凯回到办公室，打开邮箱，下载后仔细看了一遍。跟他所预料的差不多，乙游这个游戏市场也是十分庞大的。这份报告总结下来就几个字，完全可以入场。　　在小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杜云凯就跟柳望雪简单说了说。　　午饭后没多久，柳望雪拿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去了杜云凯的办公室。　　杜云凯刚把报告打印出来，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办公室的门没关，一抬头就见门口不光站着柳望雪，还站着许青松。　　把人请进来后，杜云凯没好气地问许青松：“你来干什么？”　　他现在看许青松特别不顺眼，这家伙吃午饭的时候就打着照顾他名义在各种秀，言语间还时不时地可怜他刚谈上恋爱就异地。怎么滴，女朋友在身边了不起是吧，那副极尽炫耀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　　许青松笑眯眯地揽着柳望雪去沙发坐下：“我女朋友来跟你谈工作，我当然要在场了。”　　杜云凯立即翻了个粗鲁的白眼。　　“你够了啊，对面好歹是你老板。”柳望雪拍掉许青松的手，语气里带着调侃，笑说，“你得给予足够的关心和尊重，不能再让他的思念之情雪上加霜了。”　　杜云凯拿着一沓打印好的纸指指他俩，评价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在俩人对面坐下，把手里的分析报告递过去：“呐，看一下。”　　柳望雪也把电脑打开，屏幕上就是乙游剧本的文档，转个面放茶几上推向杜云凯：“粗略版的大纲和人物设定，你先看一下。”　　“这么快就有了？”杜云凯有点意料之中的小惊讶，笑着问，“是剧本杀结局那个破防的灵感吗？”　　“对啊，正是！”柳望雪回答完，就和许青松头挨着头一起看报告。　　“乙游”也就是是“乙女向游戏”，其中“乙女”为舶来词，意指少女。乙游是女性向游戏中的一种，指以女性为主要角色，以多个男性为攻略对象的恋爱模拟游戏。　　游戏中男性角色种类多样设定鲜明，人物性格特征十分明显，一般结合真人CV进行塑造，游戏在玩法设定上多为角色扮演类或冒险类。　　这份报告显示，七年前国内乙游市场还是一片空白，是折纸公司制作发行的《恋人攻略手册》填补了这一空白，成为国内第一款乙游。而后其他一些游戏公司也相继出品了几款女性向的游戏。　　直至三年前，折纸公司的《恋人攻略手册》仍是乙游市场的Top1，近两年，由梦游乐公司发行的《情人手帐》和网达公司发行的《时光私语》与其成为激烈的竞争对手，隐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单就《恋人攻略手册》而言，上线之后半个月便冲上了移动端应用商店免费下载类游戏榜第三。其同名WB超话则以近30亿的阅读量成为游戏榜的No.1。据游戏类权威大数据显示，该游戏第一个月的流水近2.5亿，单日最高在1800万，之后的数据则稳定在日活200万以上。①　　《情人手帐》和《时光私语》的数据虽比不上《恋人攻略手册》，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乙女向游戏，主攻的便是女性市场。舒明远发来的这篇报告显示，此类游戏中女性玩家的比例高达95%，其中又以30岁以下的年轻女性居多，比例超过90%。　　以《恋人攻略手册》为例，一二线城市用户最多，占总比的60%。另外，数据显示，这些女性玩家中，有30%的用户日活数据达到2小时， 25%的用户日活数据为1小时。　　不过有一项数据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这些用户的月收入大多相对有限，其中月收入在三千以下的占70%。　　柳望雪之前没玩过乙游，只是在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过，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她看到这个数据后问许青松：“这种游戏主攻的是下沉市场吗？”　　许青松把报告往后翻了一页，指着与他的了解相符的另一段，说：“这个数据应该缺少一定的真实性，不大能成立，你看这里，就《恋人攻略手册》来说，头部玩家的数量以及氪金程度也是挺惊人的。”　　柳望雪就想起杜云凯说的，舒明远的妹妹在玩《夏日恋空》一个月花了大几十万的事，心里咋舌。　　杜云凯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笑着对柳望雪说：“这种填在调查问卷里的收入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就比如说你，你连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月收入……”　　许青松看他一眼：“你怎么说话呢？编剧怎么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了？”　　“口误，口误。”杜云凯立马道歉，“我是说，像她这种收入极其不稳定的，还有一连好几个月收入为零的情况呢，所以这个数据看看就好，也不必当真。”　　柳望雪一想，也是，主要应该看月流水和年收益，这个数据才是较为真实可信的。　　报告的后半部分主要分析的就是流明科技发行的《夏日恋空》。　　前面《恋人攻略手册》、《情人手帐》和《时光私语》隐隐形成的三足鼎立之势被三个月前横空出世的《夏日恋空》彻底打破。　　《夏日恋空》一上线，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就登上应用商店免费下载区的榜一，之后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抢占了前三者的市场份额。　　《恋人攻略手册》于此类游戏中算得上是精品了，因此才能在与其他公司的竞争中始终保持领先的地位。但在《夏日恋空》面前，它真的差了一大截儿，仅从现有数据来看，也比不上。　　《夏日恋空》的游戏设定更加丰富写实，几乎完全把日常生活的细节融入其中，比如“刷WB”，“发朋友圈”，“网购”等。确立恋爱关系之后，还有情侣一起生活的细节，比如“哄睡”，“叫醒”，“一起做饭”、“一起逛街”，“送礼物”等。打开一键设置的功能，便可以随时随地唤醒角色语音聊天，虽然程序设定里的聊天内容没那么丰富，但也能给予用户全天候的陪伴，从而给用户带来更为真实的沉浸式体验。　　另外，《夏日恋空》几位男主的人物建模也做得很好，即便仍旧只是在对话场景里摆个固定的pose，可他们都是3D立体的，颜值高身材优，首先从视觉上就更胜那三款游戏一筹。　　《夏日恋空》的CV请的不仅有老牌知名配音演员，还有年初因一部广播剧而大火的那几位新一代的年轻人，这些人在C站本来就有属于自己的社群，最火的那位粉丝数量已经达到了50万。他们还跟游戏的官方签了合约，定期在C站用角色声线直播互动，营造一种“真实生活”的感受。　　除此之外，《夏日恋空》的衍生IP做得比《恋人攻略手册》还要声势浩大，WB超话、同人文、角色二创、后援团等，这些都不在话下。最盛大的就是在这次元旦——游戏剧情里并没有公布几位男主的生日，一个月前，官方忽然发布公告，发起玩家打投活动，胜出的那个角色的生日将会定在元旦这一天。　　预计之后还会以同样的方式确定其他几位的生日。　　舒明远的妹妹就是希望她喜欢的角色胜出，获得元月一号这个日期的生日，才使劲儿往里砸钱的。　　31号那天，官方公布了投票结果，并于跨年夜零点，分别在京市、海市、广市和深市地标建筑区的LED屏上投放角色庆生视频。　　这件事也是上了热搜的，而且是被玩家们亲自刷上去的，只不过完全被谈心和秦芝桦搞出来的事抢去了关注度。　　片刻后，她和许青松看完了这份报告，杜云凯也看完了剧本大纲和人物设定。　　杜云凯问他俩：“怎么样？”　　许青松点头说：“确实很赚钱。不过以《夏日恋空》现在爆火的程度来看，我们要是想超过它，有点难呐。”　　他是站在柳望雪剧本的角度来考虑的。　　《夏日恋空》主打的是沉浸式角色扮演，剧情包括人物设定都离不开一个核心——甜蜜爱恋，满足女性对爱情的一切幻想。　　而柳望雪的这个剧本，显然不是。　　不，应该说这个剧本在满足幻想的同时，还把刑法给搬上来了！　　剧本的立意是很好，但许青松不大确定玩家愿不愿意买账，毕竟玩此类游戏的目的不是为了接受普法教育。　　杜云凯往后靠在沙发里，说：“赚不赚钱的先另说，毕竟这种游戏的投入资金也不多，咱们只要在既有的条件上超越《夏日恋空》，回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一点对我们来说不难。”　　许青松问：“那你的意思是？”　　杜云凯答：“剧情上就要另辟蹊径。”　　说实话，柳望雪在看完报告后对自己的剧本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她和许青松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能不能赚钱，而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会不会赔钱。　　柳望雪问：“怎么个另辟蹊径法儿？”她已经做好根据“杜甲方”的要求修改或重写剧本的准备了。　　只见杜云凯上身前倾，手放在她电脑上轻轻一推，电脑又转回来正面对着她了。　　杜云凯手指在顶端点了点：“就是这个。”　　“啊？”柳望雪意料之外，看看杜云凯，又看看许青松。　　许青松挑眉，问杜云凯：“你确定？”　　杜云凯又靠回沙发里去：“确定啊，恋爱类的游戏已经那么多了，那些小公司出品的粗制滥造套模板的暂且不提，就看目前市场上的四巨头，《夏日恋空》主打恋爱角色扮演，《恋人攻略手册》主打穿越冒险，《情人手帐》主打几女挣一男说白了就是雌竞，《时光私语》则是回到过去拯救爱人，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目的都是谈恋爱。”　　杜云凯语气不屑：“光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许青松凑近柳望雪，丝毫没有控制音量地对她“耳语”：“也不知道去送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敢肯定，他受刺激了。”　　柳望雪抬手去捂许青松的嘴，觉得他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呢，今天就跟个爱炫耀的小学鸡似的。然后就被许青松在手心里亲了一下，她手躲开落下的同时顺便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杜云凯这次朝许青松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悄悄话’这个词？还有，办公场所，禁止谈情说爱。”　　许青松拉过柳望雪的手握住，很是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杜云凯做这个决定，原因之一是他看完剧本大纲后真觉得挺不错的，现在社会热点新闻里，谈恋爱谈到刑法上去的真有不少，所以这个游戏若是做出来，多少都会有一定的社会意义。　　另一个原因就还是舒明远了，他表姐一年前谈了个男朋友，书香世家，大学老师，人也是仪表堂堂的，总之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他表姐年龄也到了，家里又催婚，男方那边正好也有结婚的打算，俩人情投意合又一拍即合，半年前领证办了婚礼。　　舒明远跟她表姐小时候关系很好，后来他姑姑离婚再嫁去了外省，把表姐一起带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　　表姐的婚礼，舒明远肯定会去参加的啊，他也是在婚礼上头一次见到这位表姐夫——之前都是看表姐发的朋友圈。　　舒明远在和这位表姐夫交流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来自于哪里，可能是表姐夫对表姐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担忧，也有可能是听到他和表姐小时候的趣事时表现出的隐隐的敌意，总之，所有的一切都令舒明远很不舒服。　　舒明远想提醒表姐，但他没机会。又见表姐似乎很享受这种过度的关心和爱护，包括那些她察觉到的“醋意”。周围的人也都在感慨这对璧人是多么般配，看他们多么相爱，嘴里说的全是祝福。　　舒明远就又陷入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这么敏感呢，想太多了吧。何况这又是在婚礼上，说这些话既扫兴又触霉头，于是作罢。　　婚后挺长一段时间，舒明远注意到的第一个变化就是表姐的朋友圈停止更新了。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表姐太忙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是听到表姐怀孕的消息，他还发了信息过去祝贺，但没有收到回复。再往后就是在家里的餐桌上听他妈说起表姐流产的事。　　前天夜里，他们家忽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保姆阿姨慌忙起床去开门一看，差点吓得魂都飞了。　　院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削披头散发的女人，大冬天的她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眉骨和唇角带着不同程度的淤青，借着院墙上的灯光还能看到脖子上的掐痕。　　得亏阿姨心脏没毛病，捂着胸口看了半天，才抖着唇问了句“是不是表小姐”。拉着对方的手往里走的时候，阿姨真的怀疑过她牵的是不是尸体，太冰了。　　而后一整夜，舒家别墅里的灯亮起后就再也没熄灭过。　　舒明远简直要气死了，恨不得立即买了机票飞过去把那男的暴打一顿。　　这两天全家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律师和医生进进出出的，一方面为表姐做伤情鉴定及心理疏导，另一方面着手起诉离婚。　　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舒明远的妹妹又来跟他要钱给纸片人打投——她喜欢的角色没能获得元旦这一日期作为生日，她现在要帮其争取春节那天的生日。　　舒明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妹妹他不忍心责骂，就把气全都撒在了《夏日恋空》这款游戏上，找人打低分刷差评。干完之后又猛然联想到，她妹妹现在这么沉迷于这种恋爱游戏，万一把自己养成了个恋爱脑怎么办，再万一识人不清遇到和表姐一样渣男怎么办？　　树立正确的爱情观的从“娃娃”抓起，舒明远也不管时间是不是大晚上的了，抄起手机就给杜云凯打了过来，好一通担忧加吐槽，最后问杜云凯：“现在帮我报仇是次要的了，许翰那瘪犊子我早晚找别的方式收拾他。哥，你能不能搞个有教育意义的恋爱游戏出来？”　　杜云凯当时还在想，“教育意义”，你不知道现在广大人民群众最烦“教育意义”吗？看个电影要被教育，看个小品要被教育，看个网文要被教育，就连闲来无事玩个游戏也要被教育？　　“不是那种教育，”舒明远接着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真恨自己以前没有多读书，“就是那种，谈恋爱可以谈，但是确定跟那个人在一起前，要掌握从细微处观察人品的方法，以免跳进去之后才知道是个火坑。”　　杜云凯听完，许久没有言语。　　舒明远试探着问：“哥，你明白了吗？”　　杜云凯就想到剧本杀结束后柳望雪说的那个关于剧本的灵感，说是要整治那些害人的三观，还被文熙调侃是“破防的灵感”。他猜，也许能满足舒明远的要求吧。　　杜云凯说：“明白了，你把资金准备好就行，游戏的编剧我都找好的，剧本写完就立项。”　　舒明远大喜，想着等这个游戏上线后，怎么都得按着他妹妹脑袋让她从头到尾玩一遍。　　杜云凯此刻就把这个缘由说了说。当然，关于舒明远表姐的事他是两句带过的，舒明远本身也就没有多说，但听到的都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　　柳望雪听完，有点瞠目结舌——不是对舒明远表姐的事，而是对杜云凯他们这些人：“你们，做决定都这么草率的吗？”　　许青松把自己的手指和柳望雪的勾在一起，又捏了捏，说：“习惯就好，他决定做《大昭二十一案》的时候也是很草率的。”　　杜云凯表示不赞同：“我那不是草率，是对剧本一见倾心好不好。”　　柳望雪抽回手，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是杜老板识货。”　　许青松赶忙抓回来：“我错了我错了，开玩笑的嘛。”　　杜云凯朝许青松翻了一个讥讽的白眼。　　许青松立即嘲回去：“怎么，相思病害到眼睛上了？连上下眼睑距离近都看不惯了是吧，非要无限拉长它们之间的距离。”　　柳望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看戏一般听他俩互怼了好几个回合才出声制止。　　接下来三人就这个乙游的剧本做了一番讨论，交谈过程中柳望雪又来了许多灵感，一一记下后就连忙拿着电脑出了办公室。　　回到饮吧那边的休息区就开始专心创作，只觉得时间流速飞快，她好像还没写多少东西出来呢，外面天都擦黑了，许青松过来叫她回家。　　①及下方的部分内容来自一篇乙游用户消费研究，感兴趣的可以去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