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宁侯府老夫人的院子里。 一顶蜀锦软轿缓缓落地。 发财觉得自己像个伺候主子的小太监,弯腰把他家那弱柳扶风的大爷给扶了下来。 傅珩一脸大限将至的虚弱,抬脚进屋。 一进去,迎面便遭一顿怒斥,“看看你干的好事!” 说话的,是现如今的镇宁侯夫人,傅筠的母亲。 原本,镇宁侯府的镇宁侯,是傅珩的父亲。 三年前,傅珩在西北战场立了大功。 回京却喝了一碗被人下了毒的茶险些丧命,而他父亲,当时的镇宁侯,为了救他,连夜去寻神医,半夜在山道上不慎连人带马掉落山崖。 镇宁侯一死,他这个准世子当时又生死未卜。 府里便给二房请封了爵位。 如今,镇宁侯是二房的,世子是二房的。 而傅珩这个原本应该名正言顺的世子,却病的半死不活站在这里被人当头怒骂。 傅珩犹豫,要不要翻个白眼昏过去算了。 但看到傅筠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那脸上还带着血道子,他又有点舍不得晕,只能咳嗽两声,黑沉沉的眼睛看向镇宁侯夫人,“说我呢?” 镇宁侯夫人怒不可遏,“若非你养的那杂种不认人,世子能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世子的脸!你还有脸问!简直家门不幸!” 傅珩进门,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他的祖母,老夫人坐在主位,一句话没说。 傅珩慢悠悠走到镇宁侯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旁边的茶盏,然后…… 手一颤。 没拿稳。 摔了。 砰! 一声响,惹得满屋子人都朝他看过来。 傅珩满意了。 虚虚的咳嗽一声,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瓷片,朝对面镇宁侯夫人道:“原来二婶说的是世子被特训犬压住的事情啊,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世子今儿在云阳侯府,和那边的大小姐徐西媛不清不楚的抱在一起了?这是真的?” “胡说什么!”老夫人没好气道:“现在在说你那特训犬的事,你扯人家大小姐做什么。” 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茶盏,老夫人越发的不顺心。 “早就和你说,你身体不好,那特训犬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全都交给世子去管,你只管养病就好,你偏不听,你看看你现在,连个茶盏都端不住,你弟弟呢,你养的狗甚至不认他,还把他给扑到了!” 老夫人简直怄的拍桌子。 一想到她府上堂堂世子爷在云阳侯府被一只狗给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就想吐血。 “再者,那特训犬是朝廷专用的,怎么就能随便借出去呢,一点规矩都没有,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身子弱,陛下不说你,到时候给你担罪名的,还是你二叔和世子。” “我看,你就是诚心的!”镇宁侯夫人才哭过,眼睛红着,裹着一脸的怒火,咬牙切齿瞪着傅珩,“你就是嫉恨我们,眼看你父亲死了,你二叔成了镇宁侯,你弟弟成了世子,你觉得我们抢了你家的,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以前,这话镇宁侯夫人绝对不会说出口。 但今儿她真的气狠了。 一想到傅筠在云阳侯府被一条狗那么羞辱,镇宁侯夫人杀了傅珩的心都有。 她愤怒之下,口不择言。 老夫人登时一拍桌子,怒斥,“胡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什么你家我家。” 镇宁侯夫人不服,梗着脖子,“母亲,咱们是想着都是一家人,可你看珩儿的样子,有把我们当一家人吗!那狗是他教的,那狗为什么不扑别人,只扑世子?分明就是他平时教唆了那狗!” 老夫人看向傅珩,“有吗?” 是问罪。 傅珩一脸无奈,叹了口气。 “我一回来,管家便劫住我的路,说是祖母让我过来,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我心下欢喜,只当是祖母已经帮我准备好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了。 “我来的路上还想着,趁我还神志清醒,要告诉清楚祖母,到时候,我的寿衣要穿白玉色的杭绸,要卍字符双面绣滚了金边的。 “我的白皤要用最好的蜀锦,最好也要绣着吉祥图案。 “到时候,素灯笼的纸,需得是最好的洛阳纸,上面要请大师绘上精美的山水。 “没想到,祖母专门把我叫来,是来骂我的啊。” 傅珩苍白着一张脸,咳嗽两声,抽出帕子擦嘴角。 那帕子上沾着今儿吐过的血。 “骂吧,横竖我也快死了,今儿离死又近了两步,吐了两次血呢,我权当是祖母对我的爱之深责之切了,毕竟等我咽气了,就听不到祖母骂我了。” 说着话,傅珩看向大家。 “你们骂够了吗?若是骂够了,我想回去整理一下我的遗物,免得我人死了,但钱没花完,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气活了。” 他会不会被气活了老夫人不知道。 但知道。 自己快被气死了。 这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啊。 她想从傅珩手里把那批特训犬要过来,给傅筠。 可傅珩张口就是安排身后事。 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泡过冷水的棉花,老夫人顿了好几顿,才道:“既是要整理遗物,那那些特训犬,你准备怎么安排?” 若是平时,老夫人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绝。 但今天不同。 傅筠打了胜仗回来,马上要被封王了,却被那么糟践侮辱。 老夫人咽不下这口气。 傅珩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特训犬,世子若是想要,我也不是不能给,只是训练的时候,我花了精力不说,也花了不少钱,世子要把钱补偿给我。” 傅珩肯松口,老夫人松了口气,朝镇宁侯夫人看过去。 镇宁侯夫人立刻问:“多少钱?” 傅珩虚弱的抬起手。 五根手指伸展,正反面比划了一下,“十万两!” 镇宁侯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怎么不去抢!” 傅珩病歪歪的起身,“你们不就正在抢我的?我一个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你们都等不及我死了再分我的狗。” 一句话说的镇宁侯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 傅珩又补充一句。 “难怪陛下知道徐西宁闹退婚之后,专门下旨封赏了徐西宁和徐让呢。” “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傅筠,蹭的起身,震惊的看着傅珩,“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