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惊讶无语,恁没想到晋王府的走狗,居然会替当朝丞相卖命,不过说白了也不奇怪,各为其利、各倚靠山、各为其主,主人的命令只要传下,就没有你下面说‘不’的权利。 “亏你好意思说,与这般昏庸的朝廷命官、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居然还说得大义凛然、天怜地惜,你可知你的皇粮俸禄,全是拜天子所赐,你不思为国尽忠、报效朝廷,反而倒行逆施、坑埋人才,你还有良心吗?该死的是你的主子和你!” 极水姑娘不折不扣地羞辱他一番。 随手将接过来的另一枚毒刺暗器,紧擦着刺客的手指缝隙投掷在面前,刺客被吓的一抖,顿时变脸差点叫出了声,因穴道受制想躲却不成,好在极水也只是吓唬而已,由此看来这暗器毒性不浅。 “主人,这等是非不分的走狗,把他废了送山里喂狼算了,省的将来还要为虎作伥。” 二宝见势索性顺水推舟了却此事,心里隐约担忧天园主人、甚至微生公子,怕他们怪罪己等护佑不力,好在刺客孤身一人、武艺并不突出,仅主人内侍极水姑娘、就能应付得了。 “也好,这等心狠手辣之徒,死了也不枉,看看这鳞刺上喂有剧毒,原本是想害死木公子,此等恶人不值得同情。” 天园主人发话,自然是一锤定音,三宝上前一把提起就走。 “等等!” 木子因看着三宝的背影,连连挥手劝阻,而后他向天园主人和身边人等拱手致礼。 “公子无需多礼,有话尽管吩咐便是。” 子因神情肃穆,又好似有一腔心思,就听他直言:“我想请几位英雄大哥、高抬贵手放了此人,可否听得木某几句!” “公子请讲!”众人不免正色倾听,好奇他到底会有什么特别想法。 木子因坦然一笑,转身对刺客说道: “我本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你因报恩而来杀我,确是是非不分实属不该,姑且不论你所报恩之人、是否忠奸善恶。如今你杀我不死,也难以回复交差,即便你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我请人放你一回,你也未必真能活命。 看在你本性未泯,尚能知恩图报,我就送一个顺水人情,再说我意已决、不再与官家交集,你安心回去尽管复命。木某逗留京都,并非留恋繁华盛世,也不是热衷状元的虚名,不怕你笑话,实是盘缠耗尽、寸步难行。 好在逍遥之期为时不远,尊驾如有兴趣,四天后在西门静候,木某绝不会令君生而有愧、夜不能寐,尊驾高升之日,别忘了晋西一根朽木,好了!木某没时间再与你唠叨,你就此快走吧,免得露出马脚,教升官发财成黄粱一梦。” 白衣男子左顾右盼,显然没明白木子因所说的意思,至于对他说放行,就更加不相信了,等到二宝、三宝以目请示天园主人时,天孙姑娘点头吩咐: “尽管照公子之意去安排!” 二宝方才出手解开刺客的穴道,末了不忘讽刺一句: “晋王府的狗崽子,净走狗屎运,滚吧!以后、你可没这般幸运了。” 刺客借此得以灰溜溜离开,望着白衣刺客跳跃、且并不利落的背影,极水姑娘笑道: “那也说不定,倘若木公子在此不走,这家伙又铁了心报恩到底,势必会反复来去,那就有可能捡着、一个大号的金元宝,比你们大宝、二宝、三宝、四宝都强!” 极水借机调侃起眼前的二宝三宝。 原来,文天教教主身边有贴身护卫四人,自第一任起,就以文房四宝为之命名,这几人由教主在天干诸坛中,择优选取四名年轻人,一般不改姓氏只改大名,多数只在中间添加、或更换成一个“宝”字即可。 这些年轻英豪本有小成,一旦受到青睐身份有变,且与教主朝夕相处,再经教主时不时点化,武功自然走向大成。 文天教要改写江湖,势必得罪各式武林人物,教主行走在外,难免防范有疏漏之处,诸如神武通、罗浮山、紫云轩等,江湖上有名无名的各路宿敌,且又与辽国有积怨,声势越大则对手越多,所以也就担忧内、外仇家来找麻烦。 教主之妻就是在这样的报复中亡命,故而天孙教主吩咐四宝,令其照看幼女、天孙玲珑一直至今,因文房四宝与天孙女的近侍极水姑娘,双方时常在一起共事,难免斗嘴,一有机会总是相互取笑作乐。 目睹刺客荀某离开的背影,木子因轻轻哼了一声,望着屋外空旷的雪景茫然道: “触目繁华惊心腐朽,人无自知必取其辱!” “刚才一点意外,公子大可不必因此自责、甚至于看破红尘,这等愚昧无知的角色,何止王府的区区走卒,公子请这边坐。” 闻子因一番冷言峻语,天园主人稍感诧异,随即轻轻挥袖,抬手一指邻近靠西侧的花屋相邀,极水姑娘已在前面引领。 “承蒙指教,原本小生是真想圆家父、生前一个光宗耀祖的梦,谁知须臾之间梦醒了,我人已在京城流浪……嘿嘿,到让诸位见笑了!” 木子因尴尬自嘲回顾诸人。 但见二宝、三宝已分列大门左右,而一同前来的菠儿姑娘,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碎落的瓦木尘土。 当然,自有人安排瓦木匠师,去修缮屋顶和损坏的地方,唯极水一人立在天园主人身侧,却是不苟言笑,令木子因有些纳闷。 待得屋里一切收拾好,桌面上又重新沏好茶,菠儿方才禀报天园主人。 “听公子说乃是晋西人氏,如此说来,公子是打算回老家隐居世外了。” 木子因略带惭愧地笑笑,微一摇头随口说:“隐居世外谈不上,小生与陶元亮完全不能相比,不过回家倒是应该的……” 听到‘家’字,蓦然间、子因心里一动,轻轻放下茶具礼貌询问:“此前听姑娘言及有家难回,不知是何缘故?” “公子有所不知,我爹生时是东海的留求王,复姓天孙、名纪、字龙华,岛国民众与世无争、礼仪教化师法前朝上国,奈何天之不公求善得恶,枉救了萨摩海贼源氏,反被其贪欲追杀,亡命波涛、最终有幸为高人所救,后得崂山道士指点、入住文天教。 从此,家父流落天朝并改名天孙客,以示客居他乡矢志不渝,只是有生之年未能迎还故国,驱逐倭寇拯民于水火,天孙玲珑虽系女流,却不敢苟且偷生,愿效先父遗志,重归故土洗雪国辱……” 天孙玲珑悠悠依依、从头至尾详尽说明原委,动情处毫无慷慨激昂、反多柔韧坚执,其言诚挚其悲铭刻,木子因听完大惊失色,怨愤不亚于当年痛失父母同伴,摇头郁郁箴言推己及人: “这天下大奸大恶、狼子野心之徒无处不在,又何止是东西南北中千里之内,遭辱遭罪的又何止是草民,万没想到连海外的藩王亦不能免,想不到你原来是一国的公主。” 天孙玲珑苦笑:“国竟易主、家已不在,何来公主浮名?不过是一未亡人而已,公子千万不可再提‘公主’二字。” “冒昧挑开伤心之事,还请天孙姑娘原谅,不过小可仍有一事不明,以天孙教主之威德,携千万属从跨海复国,难道驱逐不了几个海贼?” “此举家父何曾不知,但那源氏海贼绝非庸碌之辈,实乃武林绝顶高手,当年家父与侍臣护卫等,竭尽全力尚不能保全性命,虽然后来加入文天教,武功蒸蒸日上,但仍然无胜算。何况、家父实不愿以教中属下,为个人异举舍命泣血,那贼子虽已被恩人破灭了隐身功,但他随行同伴、武功亦非比寻常,鸠占鹊巢机谋算尽,数十年来更是羽翼丰满,回家二字谈何容易!” 木子因听罢,点点头不再言语,起身在厅门附近来回踱步,少顷对二女说: “天下至哀莫过于生离死别,木某与天孙姑娘遭际相似,细分起来悲苦犹自不及,可惜木某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虽有满腔热血,却难正天下不平,他日有缘到得尼山,必借夫子神笔,横扫东西妖孽、焚祭苍生冤魂,再与几位庆幸畅谈,也算是感念天孙教主的知遇之恩。” “公子言重了,玲珑再没想到、公子原来也是一般身世,如此悲怨凝结数十载,相信朗朗乾坤必不远矣!” 天孙玲珑面色祥和眸光澄净,语言中透露出一番坚毅之情感染了木子因,唤醒了记忆中某些散乱蒙昧的成分,似乎听见幼年的玩伴、在向自己呼喊祈救。 突然间,木子因无法镇定情绪,归心似箭匆忙向众人告辞说: “冒昧打扰,小生也该回去了,想不到在此稍作逗留,竟给你们引了不小的祸端及麻烦,子因深感过意不去,容待以后再做回报。” “闻公子此前所言,实乃文中武者,浑不是那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迂腐书生,怎的因此生分起来,莫不是玲珑言语无忌、令公子生厌,还是公子对文天教甚有疑虑……” 天孙玲珑和其他人,忽见木子因无故离开很是奇怪,不免深究发问。 “天孙姑娘误会了,文天教待木某不薄,子因纵然自恃清高,断不会有此等猥琐的想法,皆因姑娘刚才一番话,让木某想起旧日的生死情谊,一时心神不宁、以至急促失礼,此番回去若能亡羊补牢,也不枉与诸位相识一场。” “公子仁义兼爱,天孙女就不再挽留,以免令公子恓惶致错,水儿,好生送木公子回去!” “哎!请天主宽心,公子!请随我来……” 木子因冲天孙玲珑一抱拳,说道:“木某告辞了!天孙姑娘请节哀,皇天不负有心人,东渡桑梓报国门,子因遥祝天园主人,心想事成。” “玲珑谢公子吉言,公子保重!” 天孙玲珑送至门口,一看外面雪下得更大了,不禁有些担忧自说自话:“或许过两三天便晴了。” 三日后,木子因归心似箭,特来向结义兄长辞行,微生绝蓝劝说木子因,等天气晴暖再回去不迟,木子因推说二月将尽,自己家事不少,当年管家因为救我粉身碎骨于山谷,我尚未立碑怀念是为不义。 微生绝蓝见木贤弟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挽留,安排好车夫和马车等、一切木子因的随行之物,好说歹说定于次日、为结义兄弟饯行。 当天夜里,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第二天一早木子因开门,依旧是鹅毛般雪花铺天盖地,推迟到中午方才渐止,微生绝蓝在文天敬客家三楼、整治一桌特殊的酒席,酒器不再是海碗而是换成酒杯。 星儿、殿儿在一旁伺候,倒是天园主人的侍卫二宝、三宝被请来作陪,好在人不多,子因询问之下得知,原来风花雪月等人外出北方公干,具体何事微生绝蓝没有说,想来也是不方便透露。 北方是辽国的天下,子因是知道的,这等豪爽侠义的硬汉,一个个看淡生死、执著信念,木子因是敬佩的,而今获悉暗自为之忧虑,然他却又庆幸省却许多应酬,微生绝蓝稍稍又介绍宝二哥、宝三哥其人,木子因几日前见过两人,便借花献佛敬酒陈情。 三杯酒饮罢,众人听见由北传来清亮悠扬的琴声,子因隐约听出方位就是在文华苑,演奏的是古曲《白雪》,似乎是由感而发。 子因放下酒杯叹道:“在京城逗留了这么久,头一回听见这么幽雅微妙的音乐!” “这是天园主人在弹琴!” 微生绝蓝答道,木子因发觉,微生公子神情充满敬仰,道是兄长和自己一样,也喜欢这支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