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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再见三兔

返祖 那多 20457 2024-04-26 17:38
  正文 十、再见三兔  等在王茂元楼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天真正算是起了个大早,六点半不到就爬起来。因为和王茂元约定等候的时间是七点二十。算算这些年里那么早就爬起来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小伙子,很少起这么早吧?我老头子是睡不着,幸福啊。”和王茂元一路过去,不多久我的困倦就被他发现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过会儿就好了。”?  反观六耳,倒是精神得很。?  提篮桥监狱我和六耳都是头一回去,厚实的高墙压抑着每一个经过者的心情,我的困意也立刻消散了。?  整个监狱还是关着很多犯人,只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区现在清空了,改造工程刚刚开始。我和六耳出示了身份证,填好外来访客单,检查过随身物品,然后在胸前别上访客证,跟着王茂元走入高墙。?  检查的时候我看到六耳居然把昨天王茂元给他的那件囚服带在包里,心里奇怪。放行之后,我小声地问他:?  “你怎么把这衣服带来了?”?  六耳一笑:“等会儿或许有用。”?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心里嘀咕,这小子的想法我越来越猜不透了。?  香港电影里那种监狱外墙和内墙之间的宽广院子,并不存在于提篮桥监狱中,站着持枪哨兵的高高岗楼和探照灯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不过这座监狱的安全性毋庸置疑,这上世纪初由英国人建造的‘‘回”字形建筑群,当时可是号称“远东第一大监狱”呢。?  进了大铁门就是四层高的监狱楼,我们要去的是C区。走在狭窄的走道里,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铁门。现在这些铁门后面大多没有人,犯人早饭后都进裙房里的工厂劳动了。?  C区的走道里堆着些建筑材料,王茂元一边走一边告诉我们,英国人的建筑结构非常牢固,所以这次只是整修一下表面。提篮桥监狱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上海司法对外的窗口,常常有人来参观,不能太破旧了,正在有计划地分步重修。?  C区的铁门都虚掩着,开始一段的房间已经开始粉刷。王茂元在5号牢房前停了下来。?  “当年,从C区的3号房开始直到27号房,关的基本都是‘4·23’案的案犯。那支笔的主人吴玉柱就关在这5号房,张金龙在13号房。”说着,他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5号房是间比较大的牢房,约十平方米出头。这间房只有铁门上的小窗,现在把铁门全开着采光也不太好,可以想象要是关在里面是多么阴暗。?  话说回来,当年被关在里面的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心情抱怨采光问题。?  地面是水磨石,如果吴玉柱的钢管笔是在牢房里磨损的话,留下的痕迹只可能在这水磨石的地面上。?  我弯下腰细看地面,王茂元和六耳两人也是一样的动作。我才看了几眼就怔住,不由得叹了口气。?  并不是找不到痕迹,而是地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点。?  这座监狱自建成到现在近百年。在这间C5号牢房里关过的犯人数以百计,他们百无聊赖之际,早就把坚硬的水磨石地面搞成了大花脸。?  虽然不至于布满了乱七八糟的划痕,但就在我周围这两平方米里,就最少有三处较深的划痕,整间牢房少说也有十几处,又怎么能知道哪一处才是吴玉柱划的??  我失望地直起腰,却看见王茂元和六耳还在弯腰细查。?  我有些奇怪。我想到的,这两人没道理想不到啊。?  过了一会儿,王茂元也发出一声叹息,直起腰来说:“真是没法子辨认了,我已经看到三处可能是钢管笔划出的痕迹,整间屋子加起来有六七处有可能。原本还想有所收获,这么些年过去,当年的痕迹是找不出喽。-?  我心想原来王茂元是在各种划痕里努力分辨,过细的划痕是可以排除的,只可惜这间屋里近似的划痕太多。?  可六耳居然还毛着腰移动着脚步,依然不肯放弃。?  “你有什么分辨的办法吗?”我问六耳。?  他向我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王茂元看看他,又看看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再次弯腰观察起地面。他一定奇怪六耳正在依据什么进行分辨。?  我随着六耳的视线看,却瞧不出什么来。?  “找到了。”六耳突然说。?  我和王茂元立刻凑了上去。?  那里有一块两个巴掌大的划痕。?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我问。?  “别急,你先看看这像什么。”六耳说。?  我跟着王茂元蹲下去,微眯着眼睛细看。?  这肯定不是汉字,应该是个图案。?  划痕很深,边缘相当模糊。这种模糊看起来是反复刻画所造成的。?  王茂元站起来,退开几步往这里看了看,说:“这里当年好像是吴玉柱睡觉的地方。”?  他又走过来,比了比,说:“要是他头冲这边睡的话,右手伸直差不多是这个地方。嗯,很有可能,他或许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捏着笔画的·日复一日,可惜这痕迹挺难辨认的。”?  “那多,你不觉得这图案有点眼熟吗?”六耳对我说。?  “眼熟?”经他这么一说我是有点觉得似曾相识。?  “你看,这划痕的中间有个圆圈,圆圈里是什么?”?  的确是个圆圈,那里面……?  痕迹实在是有点模糊,我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六耳也蹲了下来,以手当笔,画了个圆圈,又在里面画个一串连在一起的图案。?  王茂元还没看出这是什么,我却立刻被点破迷雾。?  “三兔图,是三兔图!”?  六耳画的,就是三兔图最核心的圆圈图案——三只耳朵相连的兔子图。?  再比对吴玉柱留下的划痕,没错,是三兔图。那圆圈外面原本难以辨认的曲线,依稀就是三兔图核心圆圈外如云气缠绕的一个个弧型。?  “什么三兔图?”王茂元却不明白。?  “是……是……”我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是一种耳朵相连的兔子图,就像这样——”六耳摸出纸笔,很快画了出来,“就是这样。”六耳把图递给王茂元。?  “你居然能完全画出来?”我惊讶地问六耳。?  三只耳朵相连的兔子图留心一下就可以画出,可四周那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弧云气十分复杂,要画出就很不容易了。六耳不是只在双圣庙里见过一次吗?那时候他可还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呀。?  王茂元接过图一看就叫了声:“是这图!”?  “您也看过那则新闻?”我问。?  “什么新闻?”没想到王茂元反问道。?  我简单地说了一下,王茂元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来历,不过我是在一个叫郭超的犯人的日记本上见到的,他也是‘4·23’案的案犯,有时会写些日记,在本子上偶尔会见到这样的图。我当时问过他,他只说是随手画的,我就没在意。”?  王茂元拿着图对比地上的图形,慢慢点头说:“没错,看起来地上画的也是这个图。”?  他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六耳:“你根据这么模糊的痕迹就能复原出这幅图?”?  “我这方面能力比较强。”六耳笑笑。他这么解释我倒是释然了。根据我的直觉理论,他看见这痕迹是能快速还原出原本模样的。?  “而且我也见过清晰的原图嘛。”六耳又说。?  他说完,却蹲在王茂元身边,取出包里的那件囚服,正面朝上铺在吴玉柱画的三兔图旁。?  “昨天我还不敢确定,现在看起来我的猜想没错。”他说。?  我也蹲了下来,三个人蹲在一起,头冲内屁股向外,这姿势被别人看见想必有点可笑。?  “你们看这件衣服上磨损的痕迹,这痕迹比吴玉柱的要难认得多,但是,中央这个圆形的磨损带应该还是看得出的。”?  六耳说得没错,中间真是有一圈圆形的磨损痕迹。?  “你的意思是这件衣服上也有三兔图?但圆形内部的磨损已经完全混成一片了,外部也是,看不出和三兔图外部类似的花纹。”我说。?  “你说得没错,但你看圆圈外部磨损带的走向,依稀可以看出是往八个方向的,就和三兔图一样。”?  “你的观察力真是不简单!”王茂元再次对六耳刮目相看,“这样看来,是三兔图的可能性相当大。”?  我用手指摸着囚衣,皱眉道:“这上面的痕迹是用什么弄出来的?”?  “我想,就像你现在所做的。”王茂元看着我的手,“是手指画的。日积月累,画了千百次以后造成的磨损痕迹。”?  “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不断地画着这个图。我好像感觉到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这个图一定是有意义的。”六耳说。?  “但是他们是从哪里见到这幅图的呢?在那则新闻报道前,没有人关注三兔图的,就算是现在,知道三兔图的也只有极少数人啊。王老,您以前见过这图吗?除了在那个郭超的日记里?”?  “应该……没有吧。”不知为什么,王茂元的否认显得不太确定。?  “这就怪了。现在可以肯定,至少有三个‘4·23’案的犯人对三兔图有着严重的情结,如果大胆推广到所有案犯的话,这就是继王老您说的‘不可克制的欲望’之后,另一个共同点了。”我说。?  我们蹲在一起说了一会儿,很快就感觉脚有些麻,一个个站起来。?  这样的讨论是没结果的,我们也明白这点,跟着王茂元再次到C13房看了眼。这间曾关着六耳生父的牢房要小些,约六平方米,我们又在地上找了一小会儿,未果,就离开了。?  和王茂元分手的时候,我们再三感谢了他的帮助。?  “最迟明天,游芳的事情我就能查出来。”王茂元对六耳说。?  “谢谢您了,估计您还会查一查‘4·23’案的事吧,要是有进展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六耳说。?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是准备一个个牢房看过来,瞧瞧是不是还有人在地上画过这三兔图。”?  “我看这事情没解。”路上我对六耳说。?  “怎么?”?  “‘4·23’案的新突破口,是建立在所有的案犯都熟悉三兔图这个大胆推测的基础上。可是那么些省数以千计的案犯,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看见三兔图的?看见了又为什么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关进了牢里,有事没事都要画这个图?听听都够荒诞的,事情过去二十多年,怎么查?”?  “那时候就看见三兔图,现在想起来只有双圣庙了。”六耳说。?  “倒不只是双圣庙,记得那篇新闻报道上说,英国专家组主要是去敦煌,也许别处还有。可一般人看见三兔图不会在意的,而吴玉柱他们对三兔图的态度,简直就像是邪教崇拜的图腾……”我突然住嘴,六耳也转头看着我。?  我这么随口说出的东西,倒真是有相当大的可能性。?  宗教狂热是很可怕的,如果说有什么能让数千人都对某些事情绝口不提,哪怕面对死亡,宗教绝对是最有可能的力量之一。?  而疯狂的*行为,是否是某个邪教的教义??  既然三兔图能被世界上最大的三个宗教同时采用,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的小教派采用它??  “这个案子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六耳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觉,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到十点,我连着接了两个电话,让我被迫放弃了继续睡下去的打算。?  第一个电话是王茂元打来的,六耳留给他的是我家的电话。?  他说了两件事。首先,我们的猜想得到证实,张金龙在大学*的两名女学生之中,游某就是游芳。其次,昨天下午到晚上,王茂元发动了几个年轻的刑侦队员,把C3一C27所有没重修的牢房都地毯式搜索了一遍,除了吴玉柱的划痕,另外确定了两处三兔图划痕,还有三处疑似。核对当年的关押资料,王茂元推测,留下划痕的可能都是重犯。?  五分钟后的电话是梁应物打来的,昨天晚上我拜托他查一下三兔图的事。网上只有英国专家来华的新闻,却没有后续报道说他们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关于有无邪教以三兔图为图腾一事,梁应物还在托人查,英国专家的结论已经知道了。?  其实英国专家并没得出实打实的结论,他们原本期望在考古方面能得出确切的答案,可是走了小半个中国,只证明了在古老的东方也有许多地方留有三兔图的痕迹,这些痕迹并不局限于佛教,也不局限于隋代,在元代也发现了。我想在元代的发现就是指双圣庙了。?  英国专家有一个推测性质的结论,研究发现,长时间看三兔图会有使人平心静气的效果,一个英国的心理研究机构更表示,长期处在随处可见三兔图的环境中,能让人清心寡欲。而清心寡欲是所有宗教希望教徒做到的,所以这些宗教不约而同地把这样的图案采用到类似教堂的场所中。?  回想起第一次在双圣庙里看见三兔图时的感觉,好像是有那么点让我平心静气的作用。但这就很难解释穷凶极恶的*犯们为啥也对三兔图这么热衷了。?  这两通电话的效果是让我更加疑惑了,我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来洗漱。而后我走进卧室。?  六耳正在看窗外。现在他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把窗帘拉开了。?  “王茂元来过电话了。”我说。?  六耳转头看我:“他怎么说?”?  “是游芳。”?  “哦……”他缓声应着,转回头去,“我猜到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你该考虑一下,重新对待你母亲。”?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是,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还没有找到。”六耳回避了我的问题。?  “你确信‘4·23’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案?”我问。?  “你也这么想,不是吗?”?  “好了,出来吃早饭吧。”?  坐在餐桌上对啃面包的时候,我把王茂元的新发现和三兔图的事告诉六耳。?  六耳努力往嘴里塞着面包,在我说的时候一言不发。?  我一边说的时候,心里忽然想到,原本我是追查六耳身体变异原因的,怎么现在变成追查张金龙*案了?目标焦点的转移居然现在才意识到,看来是“4·23”案的离奇性对我好奇心的诱惑力太大了。?  可是不管“4·23”案是怎么回事,应该和六耳的变异没有关系,否则,当年这些案犯欠下的孽债肯定不止六耳这一宗,变异人不是早该出现百十个了??  “4·23”案和六耳有密切关系,他显然想查下去,同时为了满足好奇心,我当然也不会不管。至于六耳的基因变异,等游芳毛发的化验结果出来再说,没准儿是女方的遗传基因问题呢。?  我说完两通电话的详情,六耳也把面包都吃完了,抹了抹嘴,说:“那多,你有没有想过,没准儿我们拜访一下王茂元的朋友,会有点收获?”?  “王茂元的朋友?你是说当年和他一起查‘4·23’案的同事?怎么。你觉得他的话有所保留吗?”我皱着眉说。?  “不不,我指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研究女性性心理学的。”?  我想起来了,原来六耳指的是那位告诉王茂元八省一市大量女性性冷淡的妇科医生。?  “你怀疑两者有关?”我问。?  “时间和地点都类似,总让我觉得有点怪。”?  “让你觉得?怎么觉得?”我听出点意思,忙问他。?  “说不清楚,只是隐约地猜想,并不像其他直觉那么明确,所以我也不确定。可是你想,万一有关系的话,‘4·23’案的重犯都死了,那些性冷淡或严重到生殖系统萎缩的人可还活着啊。我想让她们看看三兔图,不知会有何反应。”?  “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到‘4·23’案的轻犯不是没判死刑吗,这上面也可以着手的啊。”?  “这方面不用你去管,你以为王茂元查了牢房就会结束吗?特别是他又查到几处三兔图划痕,他一定会去找还活着的当事人。”六耳说。?  “这倒也是。”我想了想,说,“那我就再去给王茂元打电话吧。”?  “算了,还是我打吧。”六耳看了看我还剩下的半块面包说。?  “王茂元对我们的联想能力深表佩服。”六耳打完电话对我说。?  “是你的联想能力吧,确切地说是你的直觉。怎么样,他把那个人的电话给你了吗?”?  六耳扬了扬手里的纸:“张无垠,比老王年轻点,也退休了。听他说还是有点名气的女性性心理学者,出过几部专著。老王会先帮我们打个电话约一下。”?  “那个你问了没有,关于‘4·23’案还在世的犯人?”?  “他这两天就找去。”?  到报社还未坐定,就听见王柳那里大呼小叫:?  “哪位兄弟拿了我最新一期的《新发现》,哪位兄弟?”他一边叫着,一边在办公室里来回地巡视。?  “完了完了完了。”他经过我座位的时候嘴里嘟嚷着,“刚寄给我要写稿的啊,难道我是跑*的就活该被人拿书吗?每次不小心放在桌上第二天准没。”?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是鬼子唐在安慰他。?  “做人要厚道,要厚道啊。”王柳捶胸顿足,“那我今天的稿子怎么办啊?”?  “十三太饱!”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王柳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十三太饱冷面一碗。”八个字说得抑扬顿挫,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如果他穿的是件赌神风衣一定很拽,可惜他只穿了件小背心,十分有碍观瞻。?  王柳已经站在这里,这般贱法的,放眼全报社只剩下了一个人。当然是苏世勋。?  王柳一个箭步冲上去,死命掐他脖子。?  “是你小子拿的,还敢讹我的面,找死啊你?给不给,给不给?”?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苏世勋脑袋被摇得七歪八晃,声嘶力竭地分辩。?  王柳松开手:“说,在什么地方?”?  “十三太饱,今天中午。”苏世勋一脸的宁死不屈,和三秒钟前判若两人。在我的引荐下,神秘冷面馆现在已经红透晨星报社的半边天。?  “真不是你拿的?”王柳的小眼睛里满是不信。?  “当然!”?  “好好,你快说,我赶着写稿呢。”?  “早上上厕所的时候,倒是在厕所里见过这么一本。”苏世勋咳嗽一声,又道,“而且,这本现在的完好率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王柳一拍脑袋:“原来是昨天上完厕所忘记拿出来。人哪,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得意忘形。”他往厕所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满脸警惕地问,“什么叫百分之九十五的完好率?”?  “我纸不够,就随便扯了两张。放心,是广告面,上面香车美女,正合适用来擦屁股。”?  片刻之后,王柳拿着小杂志喜气洋洋地跑回来。?  “这是第几期的《新发现》?”我问。?  “第三期。”?  “前几期有没?借我看看。”这是法国著名科学杂志的中文版,刚引进中国,我听人说过好几凹了,一直想翻翻。?  “我找找。”壬柳说。过了会儿他扔了本过来,是第二期。?  翻了下目录,看见两个让我念念不忘的字——?  “基因”。?  从标题看或许对我没什么帮助,不过我还是翻到了第112页。这篇文章的标题是《爱抚会影响基因》。?  一个来自魁北克的研究组发表_r他们的研究结果:母亲的拥抱会在基因层面上改变孩子面对压力时的反应。进一步说,新生儿会因为和母亲发生接触而改变他们的DNA。根据这个结果,研究组认为后天环境会对幼年期人类的基因产生影响。而在此前,基因被认为是先天性的。?  中午在神秘冷面馆,我特意把这篇文章给梁应物看。现在他只要中午在附近,都会到神秘冷面馆吃冷面。?  “这个研究结果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梁应物看完说。?  “不会吧,以你们的能量还不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这个研究结果?”?  梁应物摇了摇头:“世界上成千上万个研究组,几乎每天都会发布各种各样的研究结果,可是从研究结果到学界主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段路里,大量不正确的研究结果会被筛掉,常常正确的结果也会被暂时筛掉,所以我们的遗传学研究所没把这结果当回事也很正常。”?  “可是我觉得,如果人的基因被证明能在幼年改变,或许特殊情况下也能在成年改变,不需要病毒入侵,而只需要某种环境。”?  “那么你想说什么?六耳在某种环境下改变了自己的基因?”梁应物反问我。?  “这个……”我被梁应物问住,只好嘿嘿讪笑道,“只是提出一个新思路嘛,也没说就是那样。我是想,如果遗传方面的路走不通还有没有其他的路走。”?  “遗传方面,虽然你第二次提供的毛发检测结果没出来,但据我所知,似乎也是有点问题。”?  我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和正常人基因也有差异吗?你都知道了怎么结果还没出来?”?  “在和六耳的异常部分进行同质性比对吧,这两天最后的结果就该出来了。”?  “啊,我还以为如果是遗传的问题多半出在他爹张金龙身上呢。”?  “这个,等结果出来再下结论吧。”?  隔天晚上,我们敲开了张无垠家的房门。?  张无垠是一个人住,这点此前王茂元已经告诉我们了,他还说张无垠很早就离婚了,多年来一直独居搞学术研究。估计是怕我们问到不该问的。?  我有点郁闷,难道给老王的印象这么长舌,自己在他家有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吗?呃,好像张无垠的故事就是我特意问他的。?  张无垠微胖,眉毛粗短,眼睛炯炯有神,说话简洁有力,给人偏中性的感觉。她拿了两罐可乐给我们,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点起一根烟,吸了口,问:“你们抽不抽?”?  “不抽。”我们一齐摇头。?  “不抽也得抽,不是一手烟就是二手烟。”张无垠说。偏生她说这本该是玩笑的话的时候一点笑意都不带,搞得我和六耳不知该接什么话。?  “老王说你们两个小鬼好奇得要命,要我接待一下,看来你们挺对他胃口。嗯,那你们就听着吧。”?  “哦。”我和六耳应着。?  “八一年的时候我还在芮金医院做妇科医生,同时刚开始尝试做女性心理咨询。结果我发现从初夏开始,有部分女性开始向我咨询性冷淡方面的问题。中国女性是很保守的,而且女人在性行为上多处于被动地位,所以来咨询这类问题的,其实都已经相当严重了。一段时间之后,个别人开始出现**萎缩,同时芮金医院的妇科也开始接触这类病人,都是先由性冷淡开始的。一个心理问题会发展成严重的生理问题,这对我来说是相当有研究价值的,再加上些其他的原因,我把这作为自己的研究项目,开始重点关注和研究。”?  “能不能问·下,您说的‘其他的原因’是什么?”我问。不知这个原因是否和“4·23”案有关。?  张无垠拿眼睛看了看我,说:“其他的原因就是,我也是病人之一。”?  我立刎把嘴紧紧闭住,张无垠不当回事地说出来,却让我相当尴尬。看来王茂元担心的“问到不该问的”还是发生了。?  “我研究一段时间以后,却发现这种病症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没有前兆,是突发性的。同时在和朋友同学的信件交流中,我逐渐了解到南方好多省市都出现了这样的病人,并不独在上海。病人出现的时间都是八一年晚春或初夏,最南方的几个省要稍早些,比如广东和福建。从时间的统一来看,很像是某种流行疾病,但在病人的体内却检测不到病毒。到了八二年夏天之后,新发病人越来越少,老病人也以极缓慢的速度开始好转。当然,已经萎缩的**很难完全恢复。此外,我怀疑同时期的男性也患有此类疾病,只不过这类病人多数被当做**治疗了。”?  张无垠正好.支烟抽完,随手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问:“好了,故事讲完,还有什么要问的?”?  六耳取出一张画着三兔图的纸,递给张无垠:“您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图?”?  张无垠刚接过图,就“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这一声里包含着怎样的意思。?  “是个商标吧?”张无垠看了一会儿,说。?  “商标?”?  “内衣商标,没记错的话叫三兔牌。”?  “三兔牌内衣?”这真是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见鬼,我还曾猜过是某个邪教的图腾呢。内衣商标?这实在是个很冷的笑话。?  “这个牌子现在已经没有了,八十年代初曾经红过一阵,不是特别耐穿,但走的是低价路线,甚至卖到了上海来。要知道,那个年代都是上海的服装往全国卖的。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们在张家一共只待了不到半小时,但收获颇丰。没到家我就急着打电话给王茂元。?  “老王啊,我可有了突破性进展。”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怎么把“老王”漏出来了,那是和六耳私下随便说的,当面应叫“王老”才对。?  好在王茂元也不在意,因为他的声音也十分兴奋:“你也有进展?我这里也有了重要线索。不过你先说。”?  “你也有线索了?估计和我这里一样,三兔牌内衣?”?  “你怎么会查到三兔牌内衣的?不会是……不会吧,那些性冷淡患者也穿过这个牌子的内衣?”王茂元大感惊讶。?  “这我不能确定,但有可能,因为……张无垠自己就穿过。”?  “啊?哦……”王茂元发出了几个感叹词,“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这个,张老师比较直爽。”我只好这样说。?  “她实在是像个男人。还有一点你一定不知道,.我从纺织协会了解到,这个牌子的内衣从八。年底开始生产,到八一年春夏,已经销到全国许多省市,这些销售三兔内衣的省市,和发生大规模*案的省市,完全重合。”?  “完全重合?!”我叫了起来。?  旁边的六耳连忙问我怎么回事,我简单告诉了他。他也一脸的惊讶。?  “这么说来,也和发生性冷淡的省市完全重合。”我说。?  “是的。这家厂不知为什么到八二年夏天就不再生产这个牌子的内衣了,现在厂还在,做服装加工出口。这个牌子的内衣很蹊跷,我准备过几天以私人名义去顺昌一次。”?  “去哪里?”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顺昌,那家厂在福建顺昌。”?  怎么一切又转回到了顺昌??  “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茂元问。?  要不要去呢?今年已经去过两次顺昌了。?  “好的,我尽量请出假来。”我很快决定了,好奇的男人注定是劳碌命,何况六耳也是一定要去搞清楚究竟的。?  “还有,你怎么是以私人名义去,刑侦队没人去吗?”?  “当然没有了。不管当初是怎么回事,追诉期已经过了,案子也已经结了,那么多人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不可能也没必要再掀什么波澜。我只是去解开自己多年的困惑。”?  ";游芳毛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和正常人的基因差异是0.1%.";晚上就要出发去顺昌了,下午却接到了梁应物的电话.电话里说不清,他下午又有课,我只好去学校找他.我和梁应物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时不时有来往的学生和梁应物打招呼,看来他这个教师身份还扮演的挺成功.";对于你这次的顺昌之行,我倒也是挺关注的.没想到一个内衣品牌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虽然你在顺昌指不定发现什么,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三兔图上面.";梁应物说.";我也是这么想.既然已经有专业机构确认三兔图会对人产生清心寡欲的心理影响,那么造成性冷淡也顺理成章,但是造成**萎缩就太夸张了吧.可是怎么会又和*旺盛的****犯发生关系,这就让我想不通了.";";同一个东西能够造成两种极端的效果,倒也并不是不可能,但那要在什么情况下......";梁应物想了想,又说,";还有,内衣是贴身穿的,也就是说穿内衣的人并不会经常看见内衣上的商标图案,那么他们是怎么受到影响的呢?要是你这次有重大发现的话,我想X机构也会有所行动的.";";我怎么觉得自己象你们的风向标,试金石?";";只是一点点关注罢了.";";已经好几次了,我成了你们的先遣队.工资,我要求发工资!";我不满的叫嚷着.?  ";哦,你真的想要吗?";梁应物面带微笑,颇有兴趣的看着我.";呃.....还是算了吧.";拿人家的手短,还是自由最好.";有一点你要想清楚.";梁应物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什么?";二十三年前出现的大量****者和性冷淡群,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极严重的社会问题,如果这是项有预谋的行动,拿采用这样惊人的手短要达到的目的,必然也会令人震惊,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保不准你此去没有危险,要多小心.";";行了,出来混这么久,哪里还能不会看风水?";这样说着,我心里却有点热.在火车上,王茂元说了从纺织协会得来得另一个线索:三兔牌内衣多用染料将三兔得图案印在内衣上,丹这种染料在八二年被查出对皮肤有害,不适用于内衣,被勒令停止使用.这道禁令发出不久三兔牌内衣就停产了,王茂元对此困惑不解.照理说一个已经取得如此成绩的厂,不可能因为这就停掉整个品牌,不用这种染料不就行了吗?看来真正的原因还得到顺昌调查.王茂元的这条线索为一直困惑于";内衣上的三兔图怎样对穿的人产生影响";这个问题的我点亮了灯.人的感觉方式不仅限于视觉,三兔图能通过视觉影响人的精神心理,或许也能通过其他感觉方式.染料对皮肤有害,换言之就是人的皮肤会对这种染料有所感觉有所反应,如果用这种染料印了三兔的图案,人的皮肤就能感觉到三兔图另外,王茂元在听我详细讲述了造访张无垠的经过后,说了句让我挺意外的话.那时,张无垠说到,性冷淡并不只是女性,男性也有,但他们多半以为是**.?  王茂元";啊";地叫了一声,说:";这样说来,会被自己欲望冲昏头脑的,就不仅是当****犯的男性了,说不定还有女性.";我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女人,的确,在这方面她们相当有隐蔽性.嗯,男人忍受不了的时候就变成****犯,女人忍受不了的时候可没法****男人.";但女人勾引男人就方便多了,再说她们还能……”?  王茂元说到这里停止了,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心里一动,看看身边的六耳,他正直勾勾地盯着王茂元。?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回到上海,还是去问问游芳,有没有穿过三兔牌的内衣。?  到了顺昌,王茂元叫了辆出租车。?  我已经知道那家原本的内衣厂现在叫精益服装公司,当年叫三兔内衣厂,曾经的法人代表姓杨,名德林。?  上了车我正要开口说去精益公司,坐在副驾驶的王茂元先开了口:“师傅是本地人吧?”?  “那是,在顺昌四十多年。您说要去哪儿吧,绝不给您绕弯路。现在顺昌要打造旅游城市,咱拉车的不能给顺昌抹黑啊。”?  “不忙,好多年没来啦,算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您随便开,开得慢些,我看看这城市。”?  我瞧了瞧六耳,都不知道王茂元搞什么鬼把戏,公安系统出身肯定有他的一套,慢慢看着吧,别乱插嘴坏了他的事。?  司机是个中年汉子,听他刚才这么说应该是四十多岁,这时咧嘴一笑:“好,您几位就慢慢看吧,我先带你们去几条商业街转转。顺昌这小城市虽然不能和大城市比,但这些年的变化也不少。您要是有二十年没来,那真是认不得喽。怎么,您八几年的时候来过这儿?”?  车慢慢地在街上开着,我对顺昌的城市建设成就没半点兴趣,一心听着前面两人的问答。?  “八一年来过,陪朋友来的。我那朋友有个远房亲戚,是开服装厂的,还记得那时离开的时候,送了几大包的衣服哪。”王茂元嘿嘿一笑,“你猜是啥衣服?”?  我心里想这老头子装得还真像。?  司机应声问道:“啥?”?  “内衣,都是内衣。”王茂元笑道。?  “八一年时候的内衣厂?您别是说精益厂吧?”司机说。?  “精益?叫精益啊,人老了,都记不清了。”?  老狐狸老狐狸,我心里暗暗叫着。?  “现在叫精益啦,那时候叫三兔。”?  “对对,三兔,三兔牌嘛,怪不得我听你说精益觉得不对劲,怎么改名字了?”?  “哟,您不知道啊?”司机说。?  “不知道。怎么了?我那朋友八二年就去了美国,一直没回来,和这门远房亲戚也断了联系。这不,知道我要再来顺昌,特意嘱咐我看看当年的厂长杨德林去,我连礼物都在上海买好啦。”?  “早就不叫三兔啦,就是八二年的事,那年以后杨德林也不当厂长了这厂换人管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想着到厂里找杨德林呢,现在人怎么找啊?”?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您要是现在到街上去问三兔厂,要么是小年轻不知道,要么知道的都不一定肯告诉你。现在我们老顺昌人啊,都有个默契,那就是不再提三兔牌内衣了。说起来这内衣厂在当年,还是地方上的经济支柱呢。”?  “干吗不能提?”?  我支起了耳朵听着。看来当年还真出过变故“也不是不能提。刚才我不是说,顺昌要搞旅游经济吗?”?  “是啊,这也有关系?”?  “有关系。你知不知道咱顺昌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乡?”?  “有这事?好像不知道。”?  司机转头看了王茂元一眼:“我说呢,您年纪大了,也得关心新闻啊。前段时间双圣墓的事情闹得多大,多少电视台报纸都派记者涌到这儿来?别的不说,就我这车,坐过几十个记者。”?  王茂元只是呵呵笑着。?  “我们这儿宝山有座峰叫南天门,在那顶上有座庙,叫双圣庙,有好几百年历史了,里面供着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的牌子。这两兄弟就是我们顺昌人。”司机说来一睑的自豪。?  就说这三兔图啊,双圣庙里也有,前段时间还有英国专家来专门研究过呢。庙里的图案和以前三兔内衣商标的图案一个样,杨德林那会儿肯定去过双圣庙,看这图神奇,就用了当品牌图案。可我们现在要是告诉人家,双圣庙里最神的三兔图,从前是个内衣品牌的图案,这叫什么事儿啊?多破坏形象。”?  我想起上次来顺昌采访,县文化局的张挺说到三兔图的时候,总觉得他言之未尽,原来是这么回事。头一偏看到六耳的手老是在腿上比画着,不知心里在想啥。见到我注意,六耳笑了笑,手停下,安安稳稳放在大腿上。?  “扯远了扯远了。当年三兔厂改名字的时候我还年轻,知道得不是太清楚。听说厂里闹了矛盾,杨德林压不住,县里就换了人。”?  ‘‘可那时候三兔牌内衣多红火啊,换人也不用牌子都换了啊,后来还做内衣吗?”?  “后来就不做了。您说这问题我也琢磨过,照理说三兔厂那时候给县里每年挣多少钱啊。听说……听说……”司机欲言又止。?  ";说什么?”?  “听说那厂子里邪乎,也只是听说。”?  “怎么个邪乎法?”.“具体可不清楚,我自己这么想着,三兔图是双圣庙里刻着的东西,这么随随便便地用到了衣服上,还是内衣,什么内裤胸罩上都有这图……嘿嘿,鬼神这东西,不好说啊,要是真有大圣爷,能高兴吗?”?  “这……”王茂元苦笑,“说得也是。”?  “您是要找杨德林吧?”司机问。?  “是啊。”?  “要说这家厂啊,人家换了名字换了厂址,六七年前也搬过了,您去到那儿有几个人能记得杨德林都难说。不过呢,我这个老顺昌倒是知道他住哪个村子。”司机转头冲着王茂元一笑。?  这是要生意呢。?  “离这儿多远?”?  “三四十公里吧,我们这儿出租便宜,也用不了许多钱。放心,绝不给您绕远路。”?  “好,那就去吧,不过到了村子你可得负责把我们送到他家。”?  “没问题,到地头一问就知道了。他家要不在那儿我不收您钱。不过要是杨德林不在您可别怨我。”?  “行,只要到他家就行,在不在都给你车钱。”?  司机一踩油门,原本慢悠悠的车冲了出去。?  王茂元转回头来冲我们一笑。?  我竖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三刻钟后,车在一幢二层楼前停下。?  “杨家就在这儿。”司机说。此前他已经下车在村里问过好几个人了。?  车费七十八元,算上从他嘴里套出的东西,绝对值了。我抢在王茂元前面把车钱付了。?  下了车,司机和我们扬了扬手,一溜烟地开走了。不过他最后的神情有点奇怪。?  “王老,真有你的。”我说。?  “像这种小县城,要问些什么,出租车司机是最清楚的。不过我也没想到,他还能直接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六耳已经摁响了门铃。?  “谁啊?”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找杨德林。”?  “找谁?”?  “杨德林。”我大声说。?  门吱呀开了条缝儿,一个典型的中年农村*劳妇女露出个脸来。她皱着眉头,瞪着我们几个,问:“你们找谁?”难道错了吗?我心里想着,再次说:“我们找杨德林。”?  “找他,你们和他什么关系?”这妇女没有把门开得大些的打算。?  这回可不能像刚才对司机那样乱扯什么亲戚,否则杨德林一露面就得拆穿。我正在想词,王茂元已经取出证件递了过去。?  “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我是刑警队的,找杨德林了解些情况。”?  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让对方没办法拒绝。刑警队的牌子一亮出来,有几个人能拒之千里?虽然有些担心打草惊蛇,但王茂元这么做,一定都想好了。等会儿还是和刚才车上一样,听他怎么说吧。?  那女人看了几眼证件,还给王茂元,皱起眉说:“你们不知道,杨德林去年就出车祸死了吗?”?  死了??  我顿时知道那个司机最后古怪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他下车问路的时候,别人一定告诉他杨德林死了。他瞒着我们不敢说,怕我们赖他车费呢。?  “我是他老婆。”女人说着把门完全打开,“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  怪不得她刚才把门看得这么紧。丈夫死了一年忽然有几个男人找上门,能不奇怪吗??  在一楼客厅坐下,女人给我们倒了茶。屋里的摆设就像是普通比较富裕的农民家庭,并没有很豪华。?  “我丈夫去年二月十六,开车去城里新家的时候出的事,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就说村子里好,干吗非得住到城里去。他就是不听。他这个人的性子就是那么犟,跟牛一样,谁都拉不动。”女人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你知道三兔图吧?”?  “当然知道。”?  “已经有专业的研究机构对这种图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长期看这种图会对人的情绪产生不良影响。而你丈夫曾经采用这种图作为内衣的商标,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们怀疑曾经有一些三兔牌的内衣使用者已经受到了不良影响。所以派我来调查。”?  “啊,有这样的事?”女人显得有些无措,“可是德林他都死了。”?  “你放心,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杜绝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毕竟这种内衣已经停产很久了,我们是不会翻旧账的。”王茂元宽慰她。?  哦,哦。”女人诺诺着。?  “杨德林是怎么想到采用这个图案用做内衣牌子的,你知道吗?”?  “他自小就喜欢这图案的,被乡里选上当厂长,用这个三兔图也是因为一直喜欢吧。他对这简直着了迷,后来三兔内衣走俏,他就对我说,看,这图真是神。”?  “这么说,杨德林很早就知道三兔图神奇?”?  “他觉得这是神仙留下来的东西,沾着仙气呢。没事总是把着那块宝贝石头,说看吧,这是神仙用手指画上去的。”?  “什么石头?”王茂元皱起眉头。这女人说话没头没尾的。?  “一块刻着三兔图的大石头,据他说是从神仙洞里起出来的,那时候我还不认得他,所以也不太清楚经过。”?  “神仙洞?”没想到杨德林居然不是在双圣庙里看到三兔图的。?  “就是现在叫八仙洞的地方。”?  “八仙洞?”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在南天门悬崖下、瀑布后面的?那儿不是有八个洞吗?到底是哪个?”?  “具体哪个不知道,应该是最深的一个吧。”?  “你知道这八仙洞?”王茂元问我。“我来采访过双圣墓。八仙洞和双圣墓在一座山峰上。据说有一个洞很深,谁都没走到底过。”?  “杨德林到过最里面吗?那里有什么?”王茂元问这女人。?  “他进没进到最里面不晓得,但他说,洞里有好些刻着三兔图的石头,走得越深就越多。他小时候总喜欢去那里面玩,可是后来地震过一次,洞里的通路就堵死了。他念着这图,就想法从里面弄了块出来。真是好大一块,也不知他喊了几个小兄弟一起弄的。现在洞里是去不了了,杨德林取出石头以后就把崖上垂下去的铁索搞断了。他说地震也许是洞主人不高兴了,索性把铁索断了,就没人再去打扰。”“石头呢?我看看。”王茂元说。?  “石头没啦。”女人眼一红,“杨德林就是要把他的宝贝石头搬到新家去,才在路上遭的车祸。人都死了,那块石头也飞到路上,我才没心思搬回来呢。不过那石头,我倒是知道现在落在了哪里。”?  “是不是双圣庙?”我突然说。?  “你知道这事?”女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听县文化局的人说,双圣庙里那块大石头是去年从县公路边捡的,听你这么说,我就猜出来了。”?  “是啊,就是那块。就让它躺在双圣庙里吧。”女人叹着气说。?  “有个导游还对我说,那块石头上的三兔图,是齐天大圣用手指画出来的呢,没想到原来却是杨德林一直藏着的东西。”我又想起了当初唐僧的瞎掰。?  “杨德林也就藏了几十年,兴许真是孙大圣画上的,谁知道呢。”女人说。?  “那块石头上的刻痕,看起来还真像是手指画上去的呢。”我转头对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却没表示出惊讶,我想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或许在他想来,只是雕刻得比较细致罢了。?  “这么说来,杨德林后来再也没进过洞?”?  “地震把那洞里面都堵了,铁索也断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没事就是喜欢琢磨三兔图,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小时,真是上瘾。”?  “因为上瘾,所以内衣也叫三兔,还把图用上了?”?  “是啊。我还记得他自己从石头上拓图下来的时候,那个小心呢,生怕弄坏了石头。”?  王茂元看看我们,原本还以为用三兔图做内衣可能有黑幕,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简单。?  “可是三兔牌内衣做了两年,怎么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继续问。?  “还不是厂里那帮人闹的。”女人恨恨地说。?  “厂里那帮人?怎么个闹法?”?  “他们……”女人露出些许困惑,犹犹豫豫,好像要说的东西,让她自己也感到为难。?  王茂元板起脸来:“虽然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但前提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能对公安机关隐瞒!”?  “公安机关”这四个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听抬出公安机关来,女人有些惶恐了,“实在是,那时候厂里的事情,的确有些怪异。”?  “没关系,只要你实说就行。”?  “刚开始厂子小的时候倒没什么事,后来销量一下子打开了,厂里的女工就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一两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数的女工都是农闲在家的,闲着也是闲着,每个月六七块钱就非常满意了,所以大家都愿意到厂里来,最多的时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厂里就有些怪异。我时常到厂里去,那里……”女人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照理说,原本都是地里的女人,许多都乡里乡邻的,认识,工作的时候说说话太正常了。可实际上,上千平方米的车间里,只听到缝纫机的刷刷声。刚进去的女工有时还会说说话,可在厂里的日子长了,就和老工人一样,只顾做衣服,不说话了。那气氛,真是静得怕人。”?  三兔图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让人平心静气,而且许多人在一起,情绪会相互传染,三兔厂车间里的静默气氛我能想得通。不过作为当事人,在厂里或许不觉得,离开这个氛围,回想起来就会感到奇怪。而别人偶然去车间,就更会有怪异的感觉了。”原本厂子里比较安静,工人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慢慢地,一些女子回了家也不爱说话了,丈夫们就不太乐意。更有厉害的,两口子,两口子……”女人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是不是夫妻间生活不协调?”王茂元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没说话。?  “那些男人在地里忙了一天,却发现自己的女人在床上像木头。”女人见王茂元说开了就不再有顾忌,“据说有十几家,老婆不让男人做那事,家里头闹得很厉害。德林一开始在厂里说,这三兔图是有灵气的,后来衣服卖得好了,他就说用这图也有功劳。可出了那种问题,就有人在背地里说,这图能摄女工的魂,要不怎么厂子里都那么安静,再下去一个个都得变成木头人。还说这图连买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卖得这么好。乡下人都信这个,越传越邪乎。”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看来连她都不是断然不信的。?  “德林那时候开了几次全厂大会,叫大家别信这些传言,还给大家涨了五角钱工资,他想把这事压下去。可不久之后,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还不止一个,听说有两三个,生的都是同样的病。”?  “什么怪病?”王茂元脱口问。?  “是……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经,医生看过说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张无垠说过的**全面萎缩。?  “这样一来德林就压不住了,四村八乡的都知道这厂子邪,好几家的男人都闹上厂里来了。还有,二车间的副主任,本来最老实的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突然转了性,四处勾引男人上床,后来被乡派出所抓了进去,人人都说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过完年,厂里来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来了,就是来的女工,也常常无故旷工。这么大一个厂搞成这样,县里乡里都来关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来印三兔图的染料又被查出来有问题,这下子积着的问题都发作出来,德林扛不住,只好不做这个厂长。乡里派了新人过来接手,内衣不做了,商标也换了,又做了许多工作,把原来的女工一个个找回来。三兔厂,自那时候起也就变成了精益厂。”?  “原来……是这样。”王茂元听女人说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厂的兴衰,低声说。?  王茂元又问了些细节,见那女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就起身告辞。时候已经近中午,女人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却不好意思再多打扰。?  出了杨家的门,我们到公路上等着去顺昌城里的公车。王茂元“啧啧”了几声,说:“看起来就是这三兔图捣的鬼,可是那多你说,一幅图怎么能邪成这样?”?  王茂元竟然也用了个“邪”字,可见这位搞刑侦多年的人,心里也同样大惑不解。?  “有的图看着能让人心烦意乱,有的图看着能让人平心静气,这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幅图怎么可能既让人心烦意乱又让人平心静气呢?”王茂元连连摇头。?  “看起来,三兔厂里的女工是因为和三兔图接触得太多,每天十几个小时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才反应特别强烈。一般情况下,因为三兔图而产生强烈性冲动,或者性冷淡乃至生殖系统萎缩的,比率相当少才对,所以那所英国的研究机构缺乏足够多的实验人,才仅得出三兔图能让人平心静气的结论。可就像你说的,性冲动和性冷淡是两个极端,三兔图怎么可能同时引发两者呢?看来……”我留了半句没说,看来这就得交给X机构去分析了。?  “要不是那什么八仙洞里面被地震堵了,我这把身子骨也不比年轻时,折腾不动,还真想爬进洞里去看看呢。”?  这时六耳把经过的大巴拦了下来,我们三个上了车,座位已经没了,只好站着,好在不用多久。?  六耳在杨家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我和王茂元交流的时候也不插嘴。想想他的命运,竟然是被一幅小小的三兔图所决定的。?  如果没有三兔图、没有三兔牌内衣,张金龙就会好好地从大学毕业,同他谈了几年的高中同学结婚,而游芳也会在大学里一直读下去,并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那样的话,六耳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买今天下午的票回去,你们呢?”王茂元问。?  我们?当然是一起回去喽。?  “我还有事,要在这里待几天。”六耳说。?  我疑惑地转头看他,他却冲我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上海我还有些事呢。”王茂元以为我和六耳都要留下,就没再问我。?  我和六耳是面对面站着的,我盯着他看了很久,他却像没事一样,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是有事要瞒着王茂元。?  等过会儿独处的时候,要好好问他。难道他在杨家有什么发现吗?但就算有发现,也没必要瞒着老王啊。t我转过脸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景物,心里突然猛地动了一下,扭过头再次盯着六耳,张开嘴抽了口凉气。?  六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似乎已经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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