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长,赵云双越是不安。她扣着手指,脸上阴云密布。她绷紧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张开那张嘴。 她似乎还在纠结,抱着侥幸心理,毕竟一切还没有发生。但她其实不知道的是,她的沉默就已经是一种选择了。 与此同时,越来越不好的是赵云启的脸色。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妹妹的异常,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这些天,他只从他妹妹的脸上看出来一种表情,那就是凝重、纠结与痛苦。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直觉这不是一件小事,不是叫宋欣来陪她聊聊天就可以解决的小事。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从不回答,只是摇头。他甚至还换了一种更为隐晦的说法,问她要不要让宋欣来陪陪她,可没想到,他得到的却是更为激烈的拒绝。 赵云启皱眉,难道是宋欣惹到她了?可是,从小到大,她俩都没有吵过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后,他只好叫来了上官灿,希望这个活宝能派上点用场。 上官灿不负他所望,踩着中午吃饭的点就来了。 “云双,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吃啥都吃不饱,今天中午你可要给我做顿好的,咱家有啥都成,鸡鸭鱼肉,我全都不挑。” 赵云双对上官灿没脾气,她温和地一勾嘴角。“什么都有,我这就给上官大哥做。” “你去哪里了?还风餐露宿的。”等云双进了厨房,赵云启打趣他。 “这不夸张一点嘛,不过我确实跑得不近,去北城了。” 北关,北中和北城是三座挨着的小镇,北城在最北边。 “你去那里干什么?” “自然是有任务喽,安全局的人都有任务。我去摸摸底,其他城市可不能像北关那样丢了。不过这北关啊,老百姓生活也都挺正常的,我看换不换政府不影响他们。” “无论是玖门还是革命军,老百姓总归是要生活的。不过这话你在外面可别乱说。” “我明白。对了,北关已经开始建悬窗站了,一旦建成,就可直达新都。” “是吗?新都的进展竟然这么快?” 赵云双熟练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同时去听客厅里此起彼伏的谈话声。果然家里还是热闹一点好,这样她至少还能被分去一点注意力。 饭菜上桌后,上官灿更加兴奋了,他天南海北地聊着,偶尔也问云双一句,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饭桌上特有的轻松氛围几乎要让赵云双忘记某些东西,直到一封信突兀地出现在饭桌之上。 这封信很明显是给赵云启的。赵云启打开后脸色突变,他立刻站起来。“宋府可能出事了,我去看一下,上官灿你先留在这儿。” 赵云启没有看到赵云双古怪又惊恐的神色,上官灿也没有,他注视着赵云启远去。他这一去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哥,宋府怎么了?”不等任何人开口,赵云双急切地问。 “哦,没什么。二叔他身体有些不适。上官灿,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上官灿点了点头,赵云启送他出去。他们一前一后地往门口那里走。赵云双只得白着一张脸,沧然地站在原地。五分钟过去了,赵云启还没有回来,赵云双又咬了咬嘴唇后狠下心回屋,脚步虚浮。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云启,你有什么事要对我交代?” “没有,我就是感觉不太对。我这次去没见到宋宏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我可能会随时叫你。” “行,没问题。我随叫随到,那我先走了啊。” “好,下次再叫你吃饭。” 赵云启回到家没见云双,他没多想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他一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凌晨两点,他收拾好行装,从侧门溜进了宋府,宋欣从那里给他开了门。 从侧门一路到宋宏天卧室外的花园都畅通无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形色匆匆的步伐。可就在刚拐过弯,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的好妹妹,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要看望父亲。”宋欣咬住下嘴唇,看向她突然陌生的哥哥。这里离她的父亲的房间只有咫尺间。 “深更半夜打扰父亲休息可不好,你不如明天再来吧。” “我明天来你就会让我见吗?” “等父亲好起来自然可以见。” “父亲生病了,照看他是身为女儿的职责。” “那么身为兄长,也不该让妹妹太过操劳,尤其是半夜了,还劳烦你前来照看。你呢?赵云启,你也是在半夜来照看二叔的吗?”宋育话锋一转,笑里藏刀。 “算了,我明天再过来。云启大哥,我们先回去吧。”见宋育开始为难赵云启,宋欣忍不住说。 宋欣说完掉头回去,这个时候的她虽说有些赌气,但并不会想那么多。但赵云启不一样,他看了一眼在夜色下,面容不甚清晰的宋育,面色凝重。他忍下烦躁跟着宋欣转身离开,他感到有什么事情似乎在慢慢脱离掌控。 宋欣一回去,就后悔了。她那时就应该不管不顾地进去,反正云启哥会帮她拦住哥的。她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卧室,又重新回想起白天的情况。 上午她同往常一样,在小花园里饲弄花草,然后她便看到她家常用的陈医生着急忙慌地往父亲的书房疾步赶去。 是父亲生病了吗?宋欣连忙跟过去。她走近了一点,看见王医生走进了父亲的书房,紧接着她就听见了父亲的惨叫声。她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的时候,她的哥哥宋育,就像今晚这样,在屋外拦住了她。 “回去。”宋育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过她。 “父亲怎么了?” “我说回去!” “乖,等父亲好一点了我叫你。” 宋欣瞪着无辜的双眼,愣在原地。她看着她哥哥说完快步返回去,她犹豫了一阵退缩了。可她没想到,等她再过去的时候,她被张东又拦在了门外,她软磨硬泡了好久,他就是不让她过去。 这时,医生已经离开了,宋欣突然感到不安。她给赵云启写了信,结果一样。她跟赵云启等了一下午都没有踏进去那个门。她不明白,她只是担心父亲,为什么不让她进去?她哥哥的行为如此奇怪和强硬,不得已,她才和赵云启约定半夜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但显然,这又被她搞砸了。她对他哥哥的熟悉,让她莫名感到了恐惧。 第二天天一亮,她匆匆用妆遮掩住自己憔悴的脸庞便如约去了。她站在父亲房门外攥紧了手指,忐忑不安。 也许是过了一夜,父亲的病情好转了,也许是看她这么三番五次的跑,宋育心软了,他竟然打开了门迎她进去。宋欣一进去,便看见宋宏天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但他面色发黄,尽显疲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父亲他到底怎么了?”宋欣不敢相信,她父亲竟然因为只是生病,就失去了他英明神武的风采? “发了高烧,说了些胡话。” “父亲……父亲?”宋育说着轻轻摇晃着宋宏天。 宋宏天缓缓转醒,眼带浑浊,唯独在见到宋欣的那一刻眼珠亮了几分。 “父亲你还好吗?”宋欣柔声问。人类对待生病总是无可奈何的,说不了几句贴心话。 “……没事,烧退了就好了。” 宋欣忙应着点头,她父亲说话虚得很。“那您好好休息吧,我过会儿再来看您。” 看到宋宏天点点头又合上了眼,宋育说:“你昨晚没休息好吧?看你脸色白得,你去休息吧,父亲这边有我呢。” 一夜之前,宋育又恢复了温柔体贴,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错觉。“哥,你才是。你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父亲,你也累坏了吧。” “我没事,我亲自照看着放心。一会儿王医生就来了,你先回去吧。” 宋欣不敢再说什么顺从地点点头。也是,昨天自己一着急把云启大哥叫过来了,所以哥才生气了吧。宋欣离开前,又看看躺在那里的宋宏天,放心离去。 赵云启深夜返回去后,天未亮,便又独自去了那个医生的家里。王医生,他也很熟悉,是一直以来给云双开药的那个。之前意识到云双的药有问题时,他不想打草惊蛇,但这次,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到王医生的家里去,却得知王医生一早离开家就没有再回去。他脚步一顿,急匆匆地赶去了药馆。这个时候,王医生只能在那里了。 灰蒙蒙的天上,云雾稀薄。夜晚的大街上,只有仁堂药馆那漆红色的大门里,有一小束光偷偷溜出来。赵云启伸手默默把门的缝隙打开了一点,屋里,原本整整齐齐的百子柜凌乱地开着,柜台的桌面上紧凑地堆着几十种药材,甚至,在地上还摞起厚厚的翻开着的书籍。 王医生正站在抓药的柜台后盯着一本书皱眉,他的样子一看就是熬到了现在。见此场景,赵云启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宋宏天的病情怎么样?” “难说啊,这……”王医生一抬头,“……高烧,得再看看情况。” 赵云启左右斜了斜眼,示意他看旁边铺了一堆的药材。“你觉得我会相信?” “……上了年纪的人,一发烧总容易反反复复的,搞不好就生出什么大病来。您看宋老爷,我可怠慢不起。” “是,您这话说得有道理。” 王医生赶紧肯定地点点头,慌忙翻着医书。 “云双你就可以怠慢了是吗?王医生你医术高超,德才兼备,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可这云双的病,十几年了,怎么一直就不见痊愈呢?” “不敢不敢,云双小姐啊,这是属于元气伤的太重,落下病根了啊。” 赵云启狠厉地一拍桌子,震得细碎的药材都抖了三抖。王医生看着他立马缩了缩脖子,满脸惊恐。 罢了,赵云启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他一拂袖转身离去,他已经亲眼看到最重要的事实了。他转身往家走去,就算他再着急,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往宋府去了。 天已经快亮了,昨夜临别前,宋欣答应他一旦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他,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这整个事情都太奇怪了,怎么会如此突然?宋育为何会如此反常? 赵云启打了一个寒颤,他必须得积极主动的去寻求真相。万一有个万一,他只会被打得措手不及,那在他的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不管怎样,他与云双何去何从,才是最重要的。 他到家时,天色大亮了,熹微的日光薄薄地撒在天空上。宋欣给赵云启写了一封信后,拉好窗帘便和衣睡下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赵云启收到信后,却并没有觉得宽心。因为宋欣在信里,向他提及了两个字:发烧。这只可能是宋育告诉她的,这两个字与王医生告诉他的病因完全一致。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病得很严重,足以让多年的老中医惊慌失措地去翻医书,那么很可能这个病暂时连病因都不清楚。现在两人却异口同声地将之称为发烧,这怎么可能呢? 宋育为何要指使王医生撒谎?他何必要隐瞒呢?何必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隐瞒呢? 赵云启紧皱眉头,没有察觉到赵云双一直盯着他手中的那封信。“哥,宋宏天……他怎么了?” “哦,没事,二叔他只是生病了,有些发烧。你就别操心了,等我收拾一下然后去做早饭,你想吃些什么?” 赵云双没回答转身就回了屋,赵云启没强求,他现在一心扑在了宋宏天生病的谜团上,再也注意不到其他的反常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