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东北风刮了起来。东北风把西都的街道吹得干干净净,三二带着帽子和口罩在寒风中四处闪躲和穿行。他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却如何都甩不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东西。 他心一横,把他们引诱至有一排白房子的街巷里。他转到街角时,加快了步伐,然后趁着他们转弯要跟上来的时候,水蛇顷刻间游曳而出,把三四个跟着他贼眉鼠眼的东西捆绑到了一串上,然后他注入纯能力。 三二回到旅店后,掏出一沓子玖币甩在桌子上,这动静惊醒了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的六九。 “你钱哪儿来的?” “从外头回来时跟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摸出来的。” “那他们人呢?” “死了。” 哦……六九放心了,重新躺回去就要接着睡。他刚躺下又突然翻身坐起来,他下床拉过凳子在桌边坐下拿起那一沓玖币数起来。 “没有多少啊,看起来倒是挺多的。”六九数完了钱,把钱一张叠上一张,叠成一摞,摆得整整齐齐的。 “谁出任务会带那么多。”三二接了杯水喝,这会儿也拉开凳子在六九对面坐下。 “主人这就算不管咱们了?”说起这个,六九到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当他还搞不懂主人话里的意思时,零一就夺门而去。紧接着是十一,十一估计很高兴没人管他了。然后就是三二,六九转头看了眼明显不会搭理他的五四和七七,赶紧快一步追上三二。他最熟悉三二。 “三二,我问你话呢。” “谁知道呢。”三二把钱随意分成两半,一半塞给六九。 “只有这么一点钱可怎么活下去。”六九拿着钱发起了愁。 “杀人越货,谋财害命,总能活下去。” “……要不咱们也出任务吧。” 三二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想找谁出任务?找谁都是杀人的勾当。在你杀别人之前到处都是要杀你的人,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惹祸上身。” 六九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把钱往兜里一塞起身又往床上躺去。他把自己卷进铺盖里发出幽灵一般的声音,“难道咱们要想活下去只有杀人这一条路?” 三二又看了他一眼,他都不知道六九是怎么在里面活下来的。 六九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气,他气极了掀开被子大骂。“宋宏天真他奶奶的是个孙子,要不是他老子怎么可能活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有那个狗娘养的宋育,他到底在打什么混账主意?要我杀人可以,总得保我吃喝不愁吧,他一句话说丢就丢了?早知道我当初拼死拼活地活下来,出来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还不如当初死在里头一了百了算了。” “要死你去死。”听六九骂人很爽,但说到死,三二立马就变了一副态度。他眼神冰冷,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六九跟三二相处了那么些时间,好歹也摸到了三二的一些脾气,他立马笑道:“不死不死,跟着你怎么会死。” 三二哼了一声说,“我打算离开西都了。” “嗯,西都不是个好地方,记恨咱的人太多了。咱去哪里?先说好,我可不去新都,虽说新都是真漂亮。” “有‘神之子’在,傻子才会去新都。我打算往南去,那里很有可能是我的家乡。” “行,我跟你去。”三二痛快地说,他是孤儿,最羡慕这些有家要回的人。 六九说完就开始动身收拾寥寥无几的行李,他们刚杀了人得尽快挪窝。三二和六九不会往新都去,十一也是,零一跟着宋育也暂时没往新都去,可新都自有人去。 自步入十一月起,中午的水迷宫广场是人最多的时候。因为在上午十点半时,水迷宫便会开启三楼草坪上的玻璃棚顶让冬日的阳光充分地照耀进来,今天也和往常一样,中午专门来水迷宫晒太阳的人络绎不绝。五四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五四到达时,水迷宫三楼的草坪上,坐的、走的、躺的已将整个空间都占据的差不多了。但五四并不像其他晚来的人那般懊恼,他找了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凑过去。 “啊!” “啊!!!”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一团水花直冲到草坪中心的最高点,瀑布似地从高处喷涌下来。尖叫声瞬间伴随着被淋透的人群此起彼伏,最终人群慌乱地从水迷宫上四散逃开。 事发这一刻,方昊正倚靠在办公椅上闭眼小憩。突然,他福灵心至般警觉地瞥向窗外。窗外那一柱擎天的喷泉,一看就知是有人在捣鬼,他如受到惊吓的野兽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阿九你在看什么?”温小路吃完饭从食堂里出来,碰见阿九整个人都趴在透明的玻璃上往外看。温小路奇怪地凑过去,看见外面水迷宫广场上大雨如瓢泼。 “哎,阿九,你去哪里?”阿九没回他话掉头跑出去,温小路二话不说追上去。 宋新君比温小路跑得更快,他也刚从食堂出来,他这几天没有出任务索性留在了新都大厦。眼看着阿九坐上悬梯下去,他追不上了,宋新君等不及就从楼道里追了出去,幸亏食堂所在的楼层不高,宋新君还追得上。 在阿九刚跑出新都大厦的时候,宋新君就追上了他。宋新君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在身后,“回去阿九!我去!” 阿九猝不及防被猛地一拽竟也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去搜寻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温小路气喘吁吁地从他身后追上来时,刚好看见一封信飞了出去。 “阿九,你刚在给谁写信?” “安言哥。” 安言?是那个‘神之子’安言吗?温小路刚想问就见阿九又拔腿跑远了,温小路只好又重新追上去。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子零和寅也分别从其他地方奔赴过来,当然,他们赶过来都给安言写了一封信。 不出十分钟,水迷宫广场外的街道上就围满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宋新君艰难地扒开围在最里面的一层人站在了最前面。这场水患来得越发凶猛,水幕此刻已将水迷宫完全包围,连带着水迷宫广场都被淹没。 耳旁响起啪啪的踩水声,宋新君一看,刚刚从自己身旁冲进水迷宫广场上的人不是方叔又是谁,宋新君来不及细想一头扎了进去。他很快就追上了方昊,“方叔,你怎么在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我见过的可比这个危险多了!” 见方昊执拗地往前跑去,宋新君也只得默默地跟随在身侧。直到在进入水迷宫的入口,水幕呼啦落下的地方时,宋新君才赶紧上前一步用沼泽撑起屏障罩在两人的上方,成功地将水阻隔开后进入。 方昊和宋新君进去后只需快速穿过迷宫便可抵达这次的事发地——水迷宫的三楼。可阿九这边却还在人群中挤着,试着杀出一条血路。人越聚越多,阿九一个半大的孩子被挤得东倒西歪,头昏脑涨,等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去的时候,一束火光出现了。 异常红灿的火光在半空中杀出一道令人惊异的直线,瞬间灼得阿九眼里只剩下一片火红色。那火光熊熊燃烧着,热气腾腾的,将水幕灼出了一个窟窿,使之升腾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雾气。 火光!阿九死死地盯着在空中飞行的悬窗!火光的源头就来自那里。阿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他听不到人群的惊呼,他捏紧拳头盯着那架悬窗越飞越近,盯着那扇悬窗掠过他的头顶,掠过水迷宫广场直往水幕里冲去! “冲啊!子零哥!” 阿九吼着也情不自禁地冲到水迷宫广场上,他踩上广场上的积水,这时积水已没过阿九的脚踝。 苏子零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感受不到水迷宫广场外的万众瞩目以及阿九的激情呼唤。他只是咬紧牙关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力量。但他知道,这还不够,因为此刻吹在他耳畔的风,弱下去了许多。 悬窗在达到目的地时,为了方便着陆,速度会变慢,高度会下降。所以按照目前湍急的水流来看,就算苏子零有烈火为他开路,恐怕在他冲进水流的那一刻,悬窗也会立即被强有力的水流冲掉,连他整个人一起从高空中摔下去! 苏子零踏出半只脚,在悬窗的边框线上踩稳。他唯有看准时机,纵身一跃了! “子零!苏子零!” 苏子零抬头一看,在他对面正朝他冲过来的人不就是寅吗?苏子零冲他点了点头随后野心勃勃地盯紧近在咫尺的水幕然后纵身一跃! 轰地一声,雷电击中了苏子零所乘坐的悬窗。悬窗紧紧地卡在水幕中,整整卡了五秒钟才让慢慢坠落下去。 悬窗坠落的这一刻,阿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孤独掉落的悬窗砸起半米高的水花,然后四分五裂的破铜烂铁被滚滚水流冲着向前,太好了!子零哥没事了!可是,阿九猛地抬头,寅哥呢! 寅不同于苏子零,他并没有将水迷宫设置为目的地,悬窗还稳稳在高空行驶,因为他打算在悬窗掠过水迷宫的时候从最高点跳下去。阿九不敢眨眼,因为他一抬头就看见寅正跃出悬窗半开的门。 “寅哥!” 寅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他跳下去的一瞬间,用雪谛将水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不到一秒钟,他便消失在了阿九的视野里。 “阿九,你在干什么!快出来!” 这时水已漫过了广场,正侵袭向马路两边。温小路挤在惊慌四散的人中焦急地朝他喊。阿九听到了,捏了捏拳头转身朝温小路飞奔着跑去。 苏子零一跃而下摔在平展而湿漉漉的草地上,他不敢给自己太多反应时间,立马抱着摔痛的胳膊站起来抬头看了一圈四周。他惊呆了,巨大的水幕像玻璃罩一般将整个水迷宫完全笼住,水都流向了水迷宫外,而这里就像是水晶球里的世界。 “哥!”苏子零来不及观察,又一道从天而坠的身影把他吓得半死。 寅还是有底气的,他在半空中颇有章法地挥舞着雪谛然后一个转身轻巧落地。 “哥,你吓死我了,那么高!”见寅平安落地,苏子零赶紧跑过去。 “怕什么,哥练过的。子零,你找到人了吗?” 苏子零摇了摇头,站在水迷宫三楼的草坪上,他们反而找不到这奇怪的水流是从哪里来的。水流四散开将这里完全包围起来,就连草坪,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也只是有些湿润而已,恐怕是一开始为了驱赶人群才弄湿的。 “子零,小心。”突然,寅警惕地往三楼唯一的一个出入口望去,那里有人来了。 苏子零跟着望过去,却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挡住了从水迷宫的岩壁上打落下来的雨帘。这坨黑乎乎的东西不必说是泥沼。原来是宋新君和方昊,他们淌着水一路从一楼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方昊?”寅惊讶道。他已猜到来人是宋新君但没想到竟还会有一个方昊。 方昊此刻一改他在办公室运筹帷幄的样子,有些狼狈。他跑出来的急没带大衣,哪怕现在正是中午,阳光热烈,脸色也冻得有些发青,更何况他还穿着那双已湿透了的运动鞋。 宋新君也注意到了,他正要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方昊穿上时,一个低沉的男音幽幽地从树后冒出来,他点名似地叫道:“寅、苏子零、宋新君还有方昊。” “看来人都到齐了,这样便好。”五四说着走到众人跟前。 “你想必是五四吧?”寅往前走了两步确认道。 “是我。” “那么请问,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既不主动攻击我们现在又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你是想和我们谈什么?既然大家有商量的余地,那你不妨告诉我们你的诉求,喏,革命军的首领,新都的政权可就在这里。”寅意有所指。 五四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寅说的这番话,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方便说,或许改天你可以和我单独聊聊。”寅循循善诱。 听到寅说到这里,方昊不禁挑了挑眉,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这个寅,确实不简单,然而五四这次则飞快地摇了摇头。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宋新君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他说完已拿出了进攻的姿态,方昊则巧妙地后退了两步。 “等一下!” 苏子零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嚷嚷道:“你刚才说人都到齐了是什么意思?安言呢?” 苏子零立即不安起来,‘神之子’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敏感话题,哪怕是五四提到安言也继他两次沉默之后破天荒的脱口而出:“‘神之子’安言不会来了。” 苏子零的瞳孔骤然猛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