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应召入宫的各家商号，都要自己准备彩灯等节庆物品，一边装饰摊子，一边增加宫里的节日氛围。　　 程廷睿将所有货物的清单交给何悠悠：“我不喜抛头露面，到时候程家商号会有掌柜带队，我就不去了。优瑞堂那边，萧千山会跟着。他办事妥帖，到时候，你若有什么事，只找他商量便是。”　　 何悠悠接过单子：“放心吧，没事的，咱宫里有人脉啊。”　　 程廷睿表情一滞。　　 “你忘了，有越王在啊。”何悠悠得意道，“含章说他那天会在宫里。到时候我若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找他。养军千日用兵一时，人脉养起来，就是为了解决麻烦的。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他帮我一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程廷睿听完这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暗光。　　 进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何悠悠穿着优瑞堂的布料做成的衣裳。　　 织锦，撒花，披帛，层层叠叠的衣带和裙摆。　　 是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未穿过的繁复样式。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行为举止并没有古代仕女的娴雅风情。　　 然而，胜在气质出众。　　 多年的商场经验，造就了她一身上位者的气场。　　 有自信，有勇气，有格局，有气势，有定力，有见识。　　 繁复华丽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只会衬得她气场更强大，而不会压住她的气势。　　 照原定的安排，何悠悠的马车先去优瑞堂，和优瑞堂的人汇合，再一起进宫。　　 在优瑞堂门口，却意外地见到了程廷睿。　　 “敏之，怎么你也在？”　　 程廷睿含着笑：“我与你同去。”　　 说着，攀上她的马车，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何悠悠不解地问道：“敏之，你不是说不喜抛头露面？怎得又要去？”　　 程廷睿勾着唇角看她：“因为我刚得了消息，恐怕越王他今天无暇看顾你。我担心你到时候有难处却找不到人，所以只能自己来了。”　　 “含章他怎么了？为什么无暇看顾？”　　 程廷睿笑得很真诚：“说起来，我们要恭喜他。听说今天皇后娘娘举行宫宴，宴请全城贵女，就是为了给越王择妃。越王今天恐怕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怎么有时间管你？因此，我便亲自来了。”　　 “择妃啊……”　　 何悠悠想起，那天她还和赵长卿聊起，让他找女性长辈帮忙相看王妃的事，看来，他是听进去了。　　 她感到很欣慰。　　 嗯，这人还算听劝。　　 不过，今天就没人带她在宫里逛了，略略有些遗憾。　　 程廷睿见她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心里泛起一丝涩意。　　 转而便岔开了话题：“悠悠，你送来的那些账册我已经看过了。”　　 何悠悠意识到，他说的是齐王那些账册。　　 “怎样？看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不少。”　　 问题当然不少，要不然也不能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做成这样。　　 “不必担心。”何悠悠安慰他道，“等过了上元节，我找上齐王，咱们一件一件来解决。”　　 程廷睿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她每次聊起生意来，自带的那种璀璨炫目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胸有成竹，自信而又毫无畏惧。　　 马车进了宫城。　　 各家商号的摊位和彩灯迅速布置了起来。　　 程廷睿名义上还是程家商号的掌权者，只能到程家商号的摊位上忙碌。　　 何悠悠留在优瑞堂，看着优瑞堂的掌柜、各位管事带着伙计们，将货品布置完毕。　　 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夜市，摊位面积有限，货品主要以小玩意儿和精致的成品为主。　　 像那种一匹一匹的布料就不适合摆出来，太占地方。　　 取而代之的，则是做成成品的手帕、围巾、披帛等小物件儿。　　 除了这些，优瑞堂更是布置了一些稀少而珍贵的东西。　　 如海外的香料，宝石，南海的珍珠砗磲串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　　 宫里华灯初上，这条夜市的彩灯也都陆陆续续亮起来。　　 霎时间，灯火如昼。　　 皇后那边的宫宴正好到了尾声。　　 各家贵女千金，得了皇后恩准，允许她们在宫内夜市里闲逛玩耍。　　 内官监还请了杂耍班子，说书唱戏的艺人，在夜市里表演。　　 以便让天家与民同乐。　　 优瑞堂有掌柜和伙计们看顾，何悠悠便一个人出来闲逛。　　 在各个摊位上比较货品，看看杂耍，赏赏灯。　　 周围便是宫院和宫墙。　　 飞檐斗拱，比民间的建筑巍峨不少。　　 路过程家商号的摊位时，程廷睿走出来，跟她并肩而行。　　 “悠悠，你喜欢皇宫吗？”　　 何悠悠想了想。　　 她以前说过，婚姻和家庭，就像操作系统。人口越少，界面越简约，操作就越容易。　　 皇宫这种生活，一定是最复杂的操作系统。　　 人又多，操作又繁琐，运行逻辑还僵化。　　 “我喜欢皇宫的建筑。”　　 皇宫么，当博物馆看看还不错。　　 在里头过日子就算了，不合适。　　 夜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宫宴的客人，后宫的宫人，还有各个宫殿里的主子们。　　 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程廷睿带着何悠悠往边上走，以免冲撞了贵人。　　 他看着灯下的何悠悠，好奇地四处张望，又神采飞扬，如此鲜活而明朗。　　 心里很是满足。　　 他指着一个方向，对她说：“悠悠，那边热闹，我们到那边去。”　　 程廷睿忘了，他自己本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　　 “好啊。”　　 但是何悠悠爱热闹。　　 她向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奔去，身上的披帛和衣带飘然若仙，灵动异常。　　 “慢些跑。”　　 程廷睿赶紧追上去。　　 走出没多远，却突然被人阻住。　　 “程公子？！”　　 是女子欣喜又克制的声音。　　 程廷睿定睛望去，见一宫装女子带着丫鬟婆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抬头看了看何悠悠远去的背影，无奈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在下还有事。”　　 可眼前这位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程公子，我是吏部尚书瞿大人的孙女，瞿娉婷，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多亏程公子赠衣解围，小女子感激不尽，今日进宫，竟然又偶遇程公子，实在是有缘……”　　 瞿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娇羞。　　 程廷睿心里急躁。　　 他的视野里已经失去了何悠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