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允贤作为吏部尚书，正二品官员，自然是不能屈尊去请一个区区四品的知府。　　 他唤了一个仆役去请。　　 就见仆役领命，走到谢知宏身边，向他说了些什么。　　 谢知宏顺着仆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清之后，心中大惊。　　 是认识的人。　　 吏部尚书瞿大人，进京朝觐的官都见过。　　 那是正经的“六部之首”。　　 六部之中，吏部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一个衙门，吏部尚书也因此是六部中最为重要的官职。　　 看见上级官员在此，怎能不过来拜见？　　 谢知宏也没忘了带上何悠悠，两人一起上来见礼。　　 “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瞿允贤见他带了一个女子，纳闷道：“这位夫人是？”　　 “回禀大人，这是下官在冀州的同乡韩娘子，刚才也是偶然遇见，他乡遇故知，便邀来一起饮茶叙话。”　　 何悠悠行礼道：“民妇见过大人。”　　 谢知宏看尚书大人身边那个青年人，看起来十分贵气，却不认识。　　 看见谢知宏的目光在皇帝身上打转，瞿允贤介绍道：“这位是本官的知交好友，黄公子。”　　 谢知宏见他虽然没有多介绍，但面上很是恭敬，便猜测这位定是身世不俗。　　 可能是京城里的公侯王爷之类。　　 当下也不敢多打听。　　 瞿允贤让两人在对面坐下。　　 赵长衡扮演的“黄公子”开口问道：“谢知府，听说你在任上颇有一番作为，冀州今年新垦荒地数千顷，可有此事啊？”　　 谢知宏微笑答道：“确有此事，不过下官不敢居功。”　　 “哦？为何不敢啊？”　　 “垦荒之事，乃是冀州全体官员勉力协作之功，而垦荒之计，本是出自韩娘子的良策。”　　 接着，他就把当时的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　　 他没有将功劳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赵长衡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作为冀州的长官，能看到手下人的功劳，便是一个合格的上级。　　 赵长衡又看向何悠悠。　　 这位韩娘子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能有这般见识，也是难得。　　 心中好奇：“韩娘子怎么想起垦荒之计？”　　 何悠悠听他问到自己，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世间万事，吃饭为大；民为国基，谷为民命。粮食问题，绝不可松懈。土地数量尤为重要，土地多了，丰年就能多产出一些，到荒年时，民有余粮，不愁灾荒。冀州那个地方，土地不如江南肥沃，但是胜在地广。若是民间能够多多开垦荒地，管理得当，冀州也能变成丰饶之乡。遇到今年这种灾年，更能从容应对。”　　 赵长衡点了点头。　　 何悠悠见他点头，瞬间受到了鼓励，当爹属性又被激活了。　　 “再者，冀州靠近北部边境，边境军队如果缺粮，常常要到冀州去筹措军粮。从这一方面看，冀州更要加大粮食储备。内可以供养民生，外可以兼济军队。”　　 这番话说得很正确，但是太正确的话，听起来就比较空。　　 落实到具体操作上，更重要。　　 垦荒，已经在做了。　　 赵长衡觉得很好，冀州知府很有作为，当受嘉奖。　　 于是，他又问道：“除了垦荒呢？其他方面还有什么能做的？”　　 他这句话，问的其实是谢知宏。　　 毕竟，他没有对一个民间女子的见识抱有太多的期待。　　 能说出上面那番正确的话，已然不易。　　 不过何悠悠这个急性子，没忍住，她抢答了。　　 “要保证粮食安全，第一是保证耕地面积；第二是改良农具和灌溉设备；第三则是落实责任。”　　 赵长衡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她说的这三点，第一和第二都好懂。　　 “这第三点，如何解？”　　 “有句话，叫守土有责、守土担责、守土尽责。”　　 “请韩娘子细说。”　　 “官员治理一方，便有责任有义务把守护土地、守护百姓温饱的担子担起来。从种子到水利、到粮食售卖，不仅要做到有人管，更要做到随时随地有人管，出了问题要能在一定时限内马上解决，解决不了便立即上报。”　　 大乾有农官，有负责农业的各个部门。　　 户部负责农政及户口事宜，工部下设的督水与屯田两司分别负责水利灌溉与屯田事宜。　　 到各个地方衙门，分别对应的是府衙六房中的户房和工房。　　 但是，有人管是一回事，能不能管到位是另一回事。　　 户房和工房的回应是不是及时？　　 需要调动其他部门资源的时候，有没有权限和魄力？　　 遇到紧急问题，有没有快速处置的能力和智慧？　　 谢知宏听到此处，也不禁被勾起了表达欲：“韩娘子说得甚是。关于改良农具一条，便大有可为之处。不过，地方的一己之力颇为有限，下官觉得，若是户部直接出手，从中央向下推行奖励措施，对改良农具的人进行褒奖，必能促成民间人士踊跃参与到改良中来。”　　 赵长衡听了，不仅和瞿尚书对望了一眼。　　 这个女子有见识，谢知宏更是个可用之才。　　 四个人在茶楼里聊得很是尽兴。　　 何悠悠和谢知宏告辞离开之后，瞿尚书探了探陛下的口风。　　 “圣上觉得，谢知宏此人如何？”　　 赵长衡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抛给他一个问题。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户部应该有人很快就要致仕了吧？”　　 瞿尚书：“臣明白了。”　　 话说谢知宏和何悠悠两个人出了茶楼，何悠悠同他告辞，上了马车。　　 谢知宏却喊住她。　　 “请问韩娘子，可是等小公子春闱之后，才回冀州？”　　 何悠悠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摇了摇。　　 “我刚刚在京城买了宅子，京城繁华，我想在这里长住，不回冀州去了。知府大人多多保重，告辞！”　　 谢知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回去了……　　 他愣愣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远处的人群里。　　 怎么就不回去了？　　 何悠悠的马车刚回到自家门口，便听见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