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除了一直吃食堂吃不好，还有一件事让林小婉烦心。　　 她真的学不好啊。　　 林小婉上辈子就是个学渣，要不然也不会就上了个职高，连大学门都没进过。她没想到，到了七十年代，她还是个学渣。　　 这时代不兴考试的，都是推荐制，流行考试交白卷，高考也停了，上课也是上午上课，主要是政治学习，下午要学农，拖拉机厂就是下车间帮着干活，女生打扫卫生，男生干点装装卸卸的活。不过拖拉机厂的老师们还是会自己出点卷子给大家自己做，也不敢，只是上课的时候拿着讲讲。　　 然后林小婉就发现，她不光不会做卷子，而且老师上课，她听！不！懂！　　 然后还十分悲哀地，被林红军给发现了。　　 林红军一直关注着林小婉，从她第一天上课就觉得不对劲，妹妹怎么两眼茫然，好像一句都听不懂？暴躁就到了三分。等他看到林小婉那缺胳膊少腿堪比鬼画符的字，暴躁到了五分；等他逼着林小婉写了第一张数学卷子，看到大片大片的空白，上面还画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头，小人嘴上还有一堆胡子，林小婉还说这是数学老师，林红军的暴躁就到了八分；等林小婉振振有词地说着一堆歪理，说题目出的不合理，是在放屁，林红军的暴躁就到了max。　　 林红军把她大骂了一场，学习态度不端正，基础太差也就罢了，居然对知识还没有一点尊重，这是他不能忍的。不光骂，还狠着心找了个小树枝打了林小婉的手掌心。　　 林小婉第一次见林红军发火，被他冲天的怒气吓得够呛。　　 呜呜呜人家本来就是学渣嘛，上辈子是，这辈子还是，这辈子不光是她，林红旗和林建设也是嘛，你没看林小宝上学这么多天了，拼音都背不下来？她好歹也会拼音啊，她大哥也没比她好多少啊，还嫌她的字丑，可她大哥的字也很丑啊，上回的信上，她大哥的字个个长得跟张飞似的，胳膊腿到处飞，他们家就没有这个学习的基因嘛。　　 本来就是那些题，狗屁不通，一个水池子，上面开着水笼头放水，下面开着水龙头往外流，问什么时候水池子能满。那下面的水龙头不关，啥时候能放满？这不是缺心眼子？还有，一根绳子，问切几次能切成八段。这不是神经病？好好的绳子，你切它干啥？这不是浪费？　　 林红军一开始还苦口婆心地跟她解释，没过几天就被她的歪理气到火冒三丈。　　 不管是不行的，学霸嘛，多少有点强迫症，最受不了有人不好好学习，干脆找马素英借了她家儿子从小的课本，从小学一年级的知识开始给林小婉讲，马素英家孩子的课本可比他们现在的课本深多了，天天把林小婉虐得生不如死。最过分的事，她二哥现在就是个暴君，天天放了学，就让她学习，练字，做数学题，背古文，背伟人诗词，林小宝也跑不了，天天被哥哥按着念abcd，姐弟两个苦逼的不行。　　 不仅如此，还吃不好！她二哥为了节省她的时间，让她好好学习，饭菜都不让她做了，一天三顿都在食堂买着吃，还买都不让她去买，都是她自己去。　　 连放风都不让放了！　　 林小婉现在有点理解小宝了，她现在也想骂娘，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她写信给两个哥哥诉苦，回信非常的快，哥哥们还加了急。她一打开，却是哥哥们乐得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说终于有人治得了她了！回家要给林红军记一大功！　　 这都什么哥哥嘛，一点都不会心疼妹妹！　　 林小婉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她学这么多干什么嘛，会看菜谱不就行了，最多会开菜单子，会开食材单子就行了啊，她自己看得懂不就行了？　　 对于林红军管教两个小的，林大军和赵厂长两口子都十分的乐见其成，一看到林小婉和林小宝的苦逼脸就哈哈大笑。林大军不用说，哪有家长不愿意看到孩子好好学习呢，自己是管不了，文化也低，但是有人替他管他可是高兴的很。赵厂长和马素英嘛，小明这孩子从小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就在你身边坐着都感觉他离你远得很，情绪都很少有，从来没有这么鲜活，这多好嘛，这才有人味儿嘛。每回见小婉和小宝挨收拾，赵厂长就恨不得给林红军递棍子。　　 赵厂长想，好！这林家好！就是现在老首长平反了，也不能让小明走！多发火多好！他不光自己乐，还告诉了周处长，还在跟其他关心小明的战友通电话时隐晦地说了这件事，听到了的多数都不相信，还都打电话写信问了周处长是不是真的。　　 周处长一开始也不信，偷偷来林家看了几回才相信，也乐得不行，追着林大军要给他塞钱塞票，感谢他把孩子养得好，林大军死活不收，就天天买各种高价品往这送。人家把孩子给救活了，还养得这么好，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林大军去上海救小明之前，他们都听说了小明的情况，孩子跟没了魂似的，一看就是得了很重的心理创伤，哪能想到孩子不仅被人家偷了出来，还被养得这么好呢。　　 林红军其实打妹妹的第一下就后悔的不行不行的，因为气愤第一下是狠的，第二下就跟小猫儿挠一样的。这些天看林小婉学得生不如死的模样，心疼的要死。但是他这些天发现了，一定要狠下心肠，林小婉就是个标准的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就不能给她一个好脸，要不然林小婉就会跟他撒娇，那就完了，他肯定扛不住。　　 他其实已经很努力地给妹妹弄好吃的了，妹妹嫌食堂不好吃没油水，他到处给妹妹踅摸好吃的，可是林小婉都说不好吃。他也试过自己做，可是发现自己连火都升不起来，马素英帮着升好火吧，两个人试着做了顿疙瘩汤，都没煮熟，大的大小的小的。　　 他终于发现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儿。明明看小婉做饭都很简单啊。　　 不过他深谙学习要有张有弛的道理，真的把林小婉逼得太紧了，她彻底失去了对学习的兴趣，那就彻底完了。因此在一个周日，在两眼都是蚊香圈的林小婉的深切恳求下，终于放了林小婉一天假。　　 这可把林小婉给乐坏了！简直是蹦着去找马素英，拉着她去买东西！她今天要好好吃一顿！吃什么她早想好了！就吃大盘鸡！　　 上辈子她就爱吃这个，她家楼下就有一家大盘鸡店，味道还挺正宗的，她在家宅的时候，就让人送外卖，她自己就能吃个中份！里面除了皮带面，还要加个馕！那滋味，绝了！　　 好象在后世，没人不喜欢大盘鸡，这个吃起来又好吃又便宜，还解馋，麻辣鲜香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遍地都是大盘鸡店，到一个地方就改良，有小出入，可是味道却是不变的。这些天学的她做梦都在流口水！今天她要好好吃一顿！　　 见到这些天都蔫蔫巴巴的小姑娘今天兴奋的跟吃了人参一样，马素英这些天幸灾乐祸的良心终于找回来一些，带着她买了一只大公鸡，还买了不少大葱土豆和青椒，还买了豆瓣酱和一斤白糖。　　 林小婉从来没有觉得锅铲是这么的亲切过，等她把鸡和菜都收拾好了站在灶台前的时候差点幸福地掉下了眼泪，暗暗在心中攥紧了拳头，今天这鸡一定要做好，美美地吃一顿，要不然就对不起这些天辛苦的自己。　　 她其实心底深处是知道小明哥是为了自己好的，别的不说，将来她要收很多徒弟的，估计也能成个厨艺大师啥的，要是有个徒子徒孙的想让她给签个名题个字啥的，她的字可不是丢人么。数学要是学不好，开饭店都开不了，不会算账啊，就算是请人给算账，自己不得心里有个数？不得会算成本定菜价？要是饭店开大了，是不是还要会看报表？就算是买菜去，不会算账也会让人骗吧。要是语文学不好，很多菜谱自己看都看不懂，上辈子自己就没少吃这方面的亏，没文化嘛，菜也就没内涵，新菜也就不好研发。上辈子也是这样，沾点文化边儿的菜都能翻上几倍卖，特别是有华国文化的宴席，更是卖上天价，没见上辈子那些做仿膳的？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才会去做融合菜，其实她自家知自家事，那都是什么玩意。　　 她也不是不想学，不过人嘛，谁没点惰性呢，做点爱吃的在家躺平多舒服啊，她上辈子那么累，歇几个月，也不为过嘛。　　 不过人的惰性是无穷的，要是她现在不抓紧时间，估计会一直躺下去，那么这辈子的成就也就有限，是，抓住过几年的好时机，肯定不会缺钱，但是厨艺也就到头了。也就是她幸运，遇到了林红军。　　 闲言碎语咱不要讲，现在林小婉的眼里只有那只鸡。　　 大盘鸡的做法全国都不一样，每一个大厨都有一个自己做大盘鸡的菜谱。虽然大盘鸡起源于新疆沙湾，但是这会儿沙湾大盘鸡还不成形呢。林小婉目前也不能叫这个菜叫新疆大盘鸡，只能叫炒鸡。　　 几十年后，拖拉机厂炒鸡风靡全国，与新疆大盘鸡斗了个旗鼓相当。　　 林小婉对这个菜有两个做法，一个是用新疆的半牌蕃茄酱做这个，不加酱油；一个是用豆瓣酱做，也不加酱油。现在蕃茄酱当然是买不到啦，只能用豆瓣酱做。　　 这个菜最重要的是要炒糖色，比例大概是三斤半的生鸡肉要用二两半的白糖。　　 鸡肉剁成适口的块，在水里清洗干净，土豆削皮切块，先上锅蒸一下，青椒拍一下再斜着切成段，大葱切段，姜去皮切块，干红辣椒剪成小段，再来一把蒜切成片。　　 起锅烧油，油要宽一点，先炒糖色，炒到糖泛起大泡又转成小泡的那一瞬间，鸡肉下锅，使劲翻炒，炒到每一块鸡肉成漂亮的红色，尽量炒的干一些，放豆瓣酱，姜，干红辣椒段，大把的花椒翻炒，差不多了，加开水下去炖，记住，一定要加开水啊，炖二十五分钟左右，看鸡肉烂到了八成，再下土豆，下青椒和大葱段接着炖，等汁收得差不多了，出锅前再把那把蒜片洒上去，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直接出锅装盘。　　 这只鸡杀完褪好足有四斤半重，加上土豆什么的，炒了一大锅，最后还是用了赵家一个搪瓷大茶盘才装得下。　　 炒糖色的时候大家都被香味勾过来了，这菜的味道是越炖越香，小婉炒着，大家都在厨房和厨房外面围着，就是炖那二三十分钟都没走，等小婉把菜一出锅，就被难得在家的赵厂长把盘子接了过去，端到了院子里的饭桌上。　　 这个菜其实是在小矮桌上，大家一人一个小板凳围在一起吃是最对味儿的。林小婉穿过来后，第一次没有让大家先吃看大家的反应，而是刚坐下来，筷子就伸向了她瞄了好几眼的最大的一块鸡腿而去。大家的筷子紧随其后，吃了一口，筷子就都用得跟飞一样。　　 没有人能拒绝这麻辣鲜香的大盘鸡的魅力，不一会儿，就被一扫而空，连辣椒段和大葱段都被吃光了。林小婉其实吃饱了，但还是起身下了面。没有面的大盘鸡怎么能叫大盘鸡呢？　　 等大家把面吃完了，盘子里只剩下薄薄一层油光。　　 林大军和赵厂长都觉得，这才是男人吃的饭嘛，爽！有点像在部队抢饭吃那个感觉了！　　 人嘛，吃饱了吃美了，心情就好了。　　 林小婉再学习时，也没那么抵触了。　　 林红军本来看婉婉做饭的时候那么的神采飞扬，都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婉婉做饭那么好吃，也是他不会的呀，他是不是对婉婉有点求全责备了？直到看到林小婉是真的在好好学习，才放下心来好好教。　　 林小婉现在想的就是，不管将来怎么样，她要先把字练好，起码要可以写信给大哥笑话笑话他那手烂字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