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里正的反应,在场的人都很意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得激动。 只见那刘里正有些暴躁地在崔六跟前来回地踱步,待他稍微冷静后,这才道:“以前有人和我说,李家村收买了我们村的人,我起先是不信的,毕竟大家都是庄稼人,比赛的输赢关系到接下来一整年我们村能分到多少河水来种地。” “可我们村连续两年都输给隔壁村后,我开始在我们村寻找这个内鬼!” “我怀疑过很多人,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没想到,你竟然还不如柳安那个卖妻卖子的赌棍!” 说到这,刘里正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 在刘家村,柳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因此姜宁就小声地问裴垣:“这个柳安可是阿福和阿喜的爹?” 裴垣就点了头。 “怎么?卖了儿子还不够,他竟然把老婆也卖了?”姜宁继续小声地问。 “那倒没有,”裴垣微微侧向了她,双眼一直盯着刘里正和崔六,也小声地回道,“那柳安的老婆是自请卖到刘里正家为仆的,她说趁着自己还能做主,赶紧给自己择个良主,否则都不知道会被柳安卖到什么地方去。” 这话就很让姜宁意外,她没想到那妇人竟还有这样的决断。 “这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高人指点?”姜宁饶有兴致地问。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裴垣就笑着摇了头,“但这确实是她眼下最切实可行的自救方法了。” 说完这话,裴垣就使了个眼色示意姜宁继续看崔六。 只见他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坚持不肯承认自己被李家村的人收买了:“我不知道什么云香居不云香居的,这双鞋是我相好的给我的。” “你相好的?”这一次却是裴垣接了崔六的话茬,“你相好的是哪一个?你能把她叫来和你对口供吗?” 崔六一下子就哑了火,不再说话。 “怎么?是没这个人,还是你害怕会牵扯更多?”裴垣就看着他笑,“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云香居每卖出一双鞋都会记下买鞋的人是谁,毕竟二十两银子一双的鞋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不过就是要劳烦刘里正派人拿着这双鞋去云香居问一下,看当初买鞋的人是谁,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一听到这话,崔六就再也绷不住了,他瘫坐在了地上:“是我拿了李家村的钱,他们说只要我在划船的时候打乱大家的阵脚就行,而且只要我们输给他们,他们就给我十两银子!” “前两年,我照着他们的话做了,他们很痛快地给了银子。今年我本想故伎重施,可没想到这小子来了,他们就把我踢出了船队!”说到这,崔六就恶狠狠地瞪向了裴垣,“我恼他,恼他抢了我划船的位置,恼他想出的那个什么法子,恼他让我白白丢了十两银子!” “混账!”刘里正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你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这两年待你不薄吧!结果你为了那十两银子,竟出卖了全村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从河道上少扒两个口子,对村里的影响有多大!” 崔六就没有说话。 刘里正气归气,但他知道这到底还是在别人的府上,当着姜闵中等人的面,有些话他不好继续往深了问,只能先把崔六领回去再说。 于是他就同姜闵中告辞,说改日再来登门道歉。 刘家村出了这样的事,身为局外人的姜闵中也知道自己不好多嘴,就亲自将押着崔六的刘里正送出门去。 姜宁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就同裴垣道:“这崔六是不是没有说实话?如果李家村的只给了他十两银子一年,他怎么穿得起二十两一双的鞋?而且刚才好奇怪,为什么你说要去云香居查那双鞋,他就立马招了?难不成这云香居还藏了什么秘密?” “你也发现了?”裴垣听着便笑,“我有预感,崔六犯的事还不止这些,刘里正急着把他带回去,估计是还想起了其他的事。” 姜宁也这么想,而且这事多半还牵扯到刘里正,所以他才急匆匆地走了。 为了不让太夫人发现姜宁手受伤的事,姜闵中就给太夫人写了封信,称自己想留姜宁在田庄再多住些日子。 当爹的想留女儿在身边多陪伴几日,太夫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让人捎口信给姜宁,让她只管在田庄安心住下。 如此一来,姜宁每天都有了和裴垣打照面的机会。 裴垣为了避免二人独处会惹出什么闲话,每次都把裴晅带在了身边。而只要裴晅一来,沈盈盈就会像小尾巴一样地跟着他,问东又问西,让整个院子都变得热闹起来。 为了不打扰父亲在书房里温书,姜宁就让杜鹃和喜鹊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摆了竹几和圈椅,备上了茶和糕点招待他们。 裴晅和沈盈盈还都是孩子,自然没什么坐性,他们宁愿蹲在树下看蚂蚁,也不想规规矩矩地坐在院子里喝茶。 于是往往就变成了姜宁和裴垣坐在树下喝茶,裴晅和沈盈盈在他们能看见的地方掏蚂蚁洞。 五月的天虽然开始热了,可上半晌的时候坐在这树冠如华盖的大槐树下,瞧着阳光从碧绿的叶间洒落下来,星星点点地照在地上,就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我觉得对于将来的事也不必太过悲观,”裴垣很是放松地靠在圈椅里,拨弄着手里的茶盅,同姜宁慢条斯理地道,“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也不是全然不能改变,你不就救下了师父吗?” “今上正值壮年,太子殿下尚未束发,不管是宫里的江太后还是江皇后都会和上一世那样,并不会急着选太子妃,所以对于江家而言,还有喘息的机会。”他很是乐观地说着,“永顺年间发生的事,你我心里都门清。可眼下却是承运年间,很多事我们都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其中的细节,这就需要我们想法子和那些朝臣还有宫里的人搭上关系。”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姜宁就叹了口气苦笑,“只是以你我的年纪,就是有心结交那些人,他们都不一定愿意搭理我们。” “你看,你又把事情想复杂了不是?”裴垣话语中就带了些调侃,“朝中半数的官员我都知道他们的喜好是什么,不过是投其所好,便能找到机会亲近他们。我年纪小,他们对我反倒不会心生防备,我以请教的名义上门,他们多半不会拒绝我。” 他不急不徐地道:“你是江皇后的外甥女,有了这层身份,就可以想法子和宫里的那些内侍和女官攀上关系。待到日后熟络了,他们自然会给你传递消息。” 姜宁就不得不承认裴垣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只有一件亟待解决的问题了!”说到最后,裴垣就卖着关子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了姜宁。 “钱!”姜宁很是默契地道,“无论是交好那些官员,还是联络宫里的内侍,都免不了要花钱。” “是啊!钱!”刚还是一脸自信的裴垣,此刻却撇了嘴,“得想个法子挣钱才好,否则刚才同你说的那些就都成了空谈。”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就单看你愿不愿做了。”片刻之后,姜宁看向了裴垣,“我手里其实有一笔钱,闲着也是闲着,你若能想法子放给那些京官……” “你是说放印子钱?”裴垣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姜宁。 “是啊,放印子钱。”姜宁就半倚在圈椅上,“京城里的那些四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两,摆一桌席面就十两,做一件像样的官服也要十多两,那点俸禄银子哪里够用?更别说京城里还有那些穷翰林,有那些刚刚谋了差事外放需要大笔银子应酬和置办官轿官服的七品芝麻官,以及回京述职需要请客送礼的封疆大吏……把钱借给他们,就算收不回,也能和他们搭上关系。” 裴垣就听得眼前一亮,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只是你手头的这个闲钱有多少?”他就问。 “不多,也就两三千两的样子!”姜宁就答,“不过我都收在永安侯府了。” 裴垣就有些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了。 “可你放心把这么大的一笔钱都交给我吗?你就不怕我带着钱跑了?”裴垣就有些戏谑地看着姜宁。 “怕啊!要不你给我写个投靠文书?你要拿了我的钱跑了,我就让官府去抓你这个逃奴?”姜宁同样也和裴垣开起了玩笑,熟知裴垣脾性的她,知道裴垣绝不是那种人。 岂料裴垣却把这事当了真,第二日还真写了份投靠文书给了姜宁。 姜宁拿着那份投靠文书就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你可是要考进士的人,你写了这个,以后还怎么去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