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上该多好啊……’ 可就连这种愿望,都不被允许吗。 当散兵的意识逐渐恢复,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憎恨苏醒这件事,这意味着最后那一刻发生的一切不是某种幻想。 那个家伙,真的出现在了那里,又一次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醒了就把眼睛睁开吧,还是说你想再睡会儿?” “……” 散兵睁开双眼,却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久久不语,胡闹见他如此便也散去了法诀的限制。 但即便身体恢复,散兵还是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怎么说呢,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展开啊。 在世界树里看见那些记忆之后,胡闹之所以立刻要求纳西妲将自己送过去,正是因为他猜到了散兵会有所行动。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做什么,可就对他自己来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万丈高楼尚需地基支撑,人也是一样的,散兵这五百年来支撑着他存在根基的,便是他自认的三重背叛。 其中神明抛弃和同类的死去所占的比例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及被家人背叛的一半。 原因很简单,神是高高在上的抛弃者,而散兵对她并无任何留恋只有恨意与怨怼。 而少年,人偶虽将其视为同类,可奈何他的生命实在过于短暂,还未来得及在人偶心中留下太多痕迹便被付之一炬。 唯有家人,那些被人偶真正视作家人的人们,他们相处的时间太长,长到在自认为被背叛后那份怒火才锻造出了现在的散兵。 这份恨意,这份怒火,可以说正是如今的散兵之所以存在的根基。 可纳西妲给他看的真相,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所有的怒火,也让【散兵】的存在,忽然成为了毫无意义的东西。 胡闹相信纳西妲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或者说,她的本意绝不是直接否认散兵的存在。 善良又天真的小小神明啊,她怀揣着希冀与善意,想要帮助可怜的人偶解开心结,妄图给他一个新的未来。 可她不明白,扎根在石缝里的野草,哪怕前方有更美好的一切在等着它,在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刻便再无生存的可能。 它不是花种,不是树苗,它有且仅有的,就只是那缝隙里残留的一点点赖以为生的营养。 “能和我说说吗,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 坐到床边,看着一直双目无神望向天花板的散兵,胡闹开口问道。 “……世界上,曾存在过历史被改变的事情,对吗。” “对,而且说不定,你是被我制造出来的这点,就是被改变过的历史呢。” 终于,在胡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散兵终于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是被一位任性的神明送去五百年前,要是我不被送去的话,你会以何种方式诞生,还挺令人好奇的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散兵抿了抿嘴唇,只吐出一句 “若是没有你,或许我根本不会诞生。” “嗯……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没有我,雷神也会制造出你,你所经历的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看得出来,散兵并没有将胡闹刚刚的话放在眼里。 “嗯哼~” 胡闹耸了耸肩,他总不能说这是时间之神亲口告诉他的吧,世界的修正这种东西,就连大慈树王那种级别的神明也只能以纳西妲为基础取代自己的存在。 说大慈树王是抹除了自己的存在,这其实并不准确,她只是将自己所做所经历的一切,替换成了现在的小草神而已。 并且这份替换做的还不是很彻底,否则纳西妲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天真又羸弱的模样。 真正能改变过去的,或许从来就只有一位神明而已。 “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 “呵,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散兵冷眼看向胡闹,这个人如果没有猜到自己想做什么,不可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里。 “虽然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散兵,你那时想做什么。” “……我只想改正一个错误。” 好人不该落得悲惨的下场,恶徒不该继续苟活于世,既然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那他当然要去改正它,给丹羽,也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结局! “原来如此,是想逃啊。” “你!” 散兵终于无法继续保持刚刚模样,猛然从床上跳下,下意识便想扭断胡闹的脖子让他永远闭上那张嘴。 可那只手最终却还是停留在了胡闹胸前,变成了紧握他的衣襟。 “你应该明白,只要给我反应的机会,你就不可能再对我做什么了。” 散兵当然知道,只要那个法印还在,自己若想对胡闹做什么,就只有出其不意的一瞬间,甚至可以说只有一次机会。 但他还是选择放弃了这可能仅有一次的机会,转而将杀意变为无声的质询。 只是面对他的这种态度,胡闹却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还是第一次成功。 “你似乎一直很反感我以你的制造者自居,我能理解,毕竟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我和雷神一样缺席了。 不过现在看来,你依旧只是个孩子,冲动,易怒,做了错事便想着逃避。” “你又懂什么!既然我的诞生只是一个错误,既然我有去改正它的机会,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 假如历史真的能被修改,那他就能更正一切错误,踏鞴砂的人们也将会有另一种未来。 “所以啊,说你是孩子还不愿承认,你又凭什么觉得,世界树真的能改变历史呢?” “我!” 散兵顿住,他一时还真的不知该怎么说,因为荧承认了,还是因为其它什么。 不,别找借口了。 “你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像我小的时候弄坏了客户定制的昂贵纸人,我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我没这么做,要是我没去碰那个纸人,要是我不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但现在忽然有人告诉我,他可以让所有人都忘记是我弄坏的纸人,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散兵很显然明白胡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放开他的衣服,更在乎的却是另一件事。 “世界树对历史的修改,是假的吗?” 这是胡闹第一次在散兵眼中看到祈求,他多希望胡闹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现实往往总是不让人如愿。 “呵呵,这要看你怎么想了,它或许会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换掉呢,没有人偶,没有散兵,没有倾奇者,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替换成一个虚假的名字,但它们依旧会发生,这样的修改,是你想要的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看着散兵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胡闹知道这对他来说或许有些残忍,毕竟这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弥补自己过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