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惨烈的叫声把我叫醒了,每当临近周末的凌晨都会比平时来的更早一些,不出所料,看了看手机——4:17. 刚住到这单位宿舍的时候,着实适应不了。10平方左右的空间,由于年代久远、常年失修,墙体早已像得了牛皮癣一样斑驳不堪。唯一的窗户上玻璃和窗纱都在,只是都已经无法闭合严实,下雨的天气不用开窗就能观雨,刮风的时候鸣叫声、窗户玻璃哐哐晃动声像极了恐怖片里魔鬼出场的配音,不过,进这小屋的绝对不会是女鬼,一定是每天惨叫着被杀死吃掉的猪回来找我,质问我为何不救它。 宿舍墙上东拉西扯的电线像蜘蛛网,我就是那被网住了的飞虫,等待蜘蛛来饱餐一顿。我连自己都救不了,猪兄请原谅! 每当凌晨像闹钟一样的猪的惨叫声响起,就会有一片一片的狗叫此起彼伏,本该按时打鸣的公鸡,早就没有了踪影。 猪在悲鸣中死去,狗在欢呼中等待主人吃剩下的骨头。 闭眼躺着,一边听猪哭,一边听杀猪的人催促着加快速度,直到随着一阵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声音的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暂时的本该属于早晨的宁静。 01 我想起了已经离开一年多的王获。就是那天,跟我在这宿舍里挤住一晚上,凌晨听到猪鸣狗叫声时狠狠说了一句话:我一定要辞职,不再与这些牲口为伍! 说起王获,我还是比较佩服的。西川的老师当地好好的,突然又考进了基层单位的公务员。当初,大概是怀揣教一群学生不如兼济一片天下更让自己有成就感的初衷选择这一步的,只是没想到,迈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02 王获想辞职,肯定不是因为这些从投胎就注定了要被杀死吃掉的猪。 曾经的王老师在学校是挺出名的,一是因为语文教的好,每次阶段评比都能名列前茅;二是因为个子低、长得黑,瘦瘦小小就像《乡村爱情》里的宋小宝。熟悉的同事都开玩笑问他:你这样的形象是如何征服面试考官的。他说,当时9个面试官里有一个跟他很像,具体说比他还像宋小宝。 怀揣抱负归根结底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进而得到赏识、然后获得进步。然而,人之常情的事往往不会如你所愿。 基层单位的痛,无论听多少故事都不会感同身受,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真正体会。 文山会海只是简单操作。但凡是巡视、督查、审计、环保、信访......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都要问题清单、整改报告、佐证材料。没有问题,那就建台账、举一反三。隔断时间一个工作清单,换个时间又是工作提示,随时有紧急通知。忙并不可怕,终归是忙而无效,而且忙的尽头是两个字:追责!久而久之,浓重的挫败感笼罩在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03 看不到希望是压垮体制年轻人的另一根稻草。 王获在单位7年了,不可谓不努力、不优秀,嘴上虽然带着牢骚,但工作来了,依然是全力以赴,安排处理得明明白白,有时候的“硬骨头”连领导都想躲着,但王获不会,担了就负责到底。年龄大点的过来人也劝他,有时候不能用力过猛,要么领导觉得你比他还厉害,要么领导觉得离不开你,这哪一个“要么”都能把你“拴住”了。王获一直不以为然。 机关的事很难说清楚,尤其是基层单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同时也是一片江湖。只有自己看清想透才行。 7年了都没什么机会进步,傻子也能明白了。 所以,王获说要辞职,不是因为屋后的猪和狗。 04 王获真的行动了,但毕竟是聪明人,步步为营。 牛人就是牛,工作之余,王获拿到了律师证,当即,他就做了两件事。 第二天早上,拿着律师证,王获径直走进书记办公室,同时还拿着一个信封。书记是新书记,刚上任不到三个月,第一反应还以为王获给他送礼。当打开信封看到是一封辞职报告的时候,书记脸都白了。 “我这刚来,你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吗?”书记的话带着闷气。 王获解释后,书记表示会跟组织部说明情况。 第二件事就是联系了省会的同学,让帮忙介绍律师事务所准备去实习。当天晚上还请我们撸串喝啤酒,整得好像散伙饭一样。 王获是喝多了,倾诉了很多委屈,也说了很多以后常联系的话,说得大家都豪言壮志,真有点“苟富贵勿相忘”的悲壮。 05 很快王获就得到来自组织部和省会的回复。 组织部说可以启动程序,但是时间大概需要半年以上。 省会的同学说:问了好几家律所,都表示这个年龄这个阶段了,在单位还没混个领导当,估计也是能力不行,还是算了。 辞职辞不掉,换地方没人要。再回头一看,老婆在老家,两个孩子还小,父母身体也不是太好。王获突然怀疑自己一年前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晚上,我们请王获撸串喝啤酒,省会的大餐是吃不到了,还他一顿。 06 勇气和努力尽管不能改天换命,但是也不会全部白白浪费。律师证在身,王获成了政府办的法律专员,再也不想去省会的事儿了。 八个月之后,王获被同级同岗交换到老家西川县,同样是基层单位,但是离家近,可以照顾父母孩子,老婆不用那么累。 07 去年异地检查的时候到西川,特意跟王获联系见了一面,但由于时间安排问题终究没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 王获说,就这样干到退休吧。然后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也得继续每天早上听猪鸣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