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看了看面前自称小僧的少女，清纯可爱又有些傻乎乎的呆萌样子。手里托着个要饭用的破钵盂，一脸可怜、弱小又无助，但是能吃的表情。　　 “我说这位……尼姑是吧？首先你的自称应该是‘贫尼’而不是‘小僧’吧？”李维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打扮，这个不太像是个中式和尚。中式和尚穿的不是灰布就是黄布，色调上对方就是纯黑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穿的还有点黑中带紫——　　 11区的和尚比较喜欢这么穿。　　 “呃，这个自称其实无所谓啦。小僧乃是东国云游僧，自小在寺庙长大。但是由于不是正式僧人，并未被师父行剃度礼。师傅说我有三千情劫没过，让我红尘游历一番。我这个……唉，没有办法呀。”兽耳少女咬着嘴唇，手中托钵道：“施主，求给一口吃的吧。”　　 “……我这个刚买回家。”李维把手逃进兜里，随手找了几个年铸造的大钱递了过去：“前面十字路口右转，再十字路口右转……正好有个早餐摊。你去吃吧——”　　 “不行不行，出家人怎么能沾钱呢！”肚子饿的咕咕叫，首尔少女忽然就连连摆手吓得往后倒退一步：“施主。小僧可不敢碰您给的这般施舍——剩菜剩饭，隔夜的，不爱吃的，随便给点就行。行行好吧，您会有福报的。”　　 “哟？”天下鸦一般黑，今天竟然见到个灰的？李维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少女几眼：“你不是没剃度嘛？怎么持戒律持的这么严？对了，你们东国的和尚不是挺开放的么？喝酒吃肉娶妻生子。”　　 “但是我现在在炎国呀，唉。”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可爱的柴犬被拿走了饭盆，她托钵继续说道：“小僧不知道自己能持戒律持多久，不过……饿是真饿。那个，施主如果不愿施舍的话也是施主本分。小僧不敢贪嗔痴，小僧告退。”　　 “……走吧走吧，那家伙不知道要睡多久呢。”李维把吃的往住处里一扔，然后领着少女往外走：“我请客，请你吃点什么好了……还没请教法号？”　　 “诶呀诶呀，没有剃度不过俗家法号还是有的：小僧法号嵯峨。”整个人就好像看到了光一样，对方笑嘻嘻的托钵继续说道：“有劳施主了，有劳施主了！菩萨会保佑您的。”　　 “走吧，菩萨保佑么？”唉，李维想了半天，在黑暗幽邃的宇宙里，很难说很难说……李维忽然摇摇头：“你这话说的真有趣，施舍点钱财就能保佑人了？那还真是……”　　 那还真是西游记啊。　　 “诶，施舍钱财没用的没用的。别看我是个东国和尚，小僧也很瞧不起东国的和尚。呃，炎国的也不怎么样，去寺里挂单都很难，毕竟小僧五漏之身，不能为身、家、人、物、圣主，不是真的僧人。但是呢，小僧对东国和炎国的化缘……唉，魔头太多了，进入寺庙假装僧人啊。”唉声叹气的少女也没有办法，一手托钵，一首虚弱的拄着剃刀，夹着斗笠跟着李维走：“施舍钱财，哪怕成山成谷。对于施舍者的修行毫无益处，而且也无法成佛。”　　 “……”李维心说自己好像在梁武帝这个不称职的傻帽哪儿听过这个说法：“哦？还有这个区别？”　　 “捐个精舍这就算是顶天配置了，平时给点不吃的剩菜剩饭便算是极限可以了——啊，我们到了。”嵯峨看着眼前的早餐摊双眼放光，道：“施主，能多给几个馒头嘛？小僧好久没吃东西了。”　　 “随便吃吧。”李维指着前面的早餐摊一挥手，犬耳少女就好像听到命令的柴犬一般冲到了桌旁。　　 “多谢施主，多谢施主——那个，先来几个馒头吧，可以的话，请再给小僧一些小咸菜吧。”　　 李维看着对方吃饭的样子也不护食，一开始他还觉得不错。后来他发现这个少女把早餐摊的一屉馒头都吃光了，他还是觉得事情正在起变化。　　 “等等、等等。不怕你吃，怕你吃坏了。”李维制止了往肚子里使劲炫食的少女，自己搞大一个少女尼姑的肚子这个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他说道：“饿了这么久，吃进去太多会吃坏身体的。”　　 “诶呀，不好意思，小僧这个……又犯了忌讳。小僧平日里就是喜欢贪嘴一口，多谢施主阻拦。呃，这些小僧就收下了。”少女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馒头，干笑着往自己的钵盂里一放，然后放进了行囊里：“小僧下顿在吃。啊……罪过罪过。斩却烦恼，六根清净……”　　 说着就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念着念着就开始走调，最后变成了：“纳豆拌饭！油炸豆腐！——”　　 “……下顿吃点好的，记得要营养均衡啊。”看着面前的犬耳少女如此听话，李某人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要养只小狗了。他便说道：“有时间去休息休息吧——”　　 “诶，这可不行，小僧出来是修行来的。这方世界，这方天地……唉。太过美好，和小僧在外面看到的不一样啊。”少女嵯峨拍了拍肚子，站起身来向一旁店家讨要了点水喝。正合十答礼后，对李维说道：“小僧名为嵯峨……当然以前不叫这个，是小僧离寺庙的时候师父给起的。意为山高路险……哦，炎国人不必解释一定懂得，东国人就必须说说了。这一路走来……不仅寺庙里山高路险，这人世间，更是凶险异常啊。不过小僧倒是见过了世间百态，但是见得还不够多。”　　 “你这人倒是……个乐天派。”李维眉间一挑，站起身来示意对方跟过来，道：“我还以为你们和尚都比较古板呢？”　　 “诶，施主此言差矣，莫要小瞧了小僧哦。”嵯峨跟在李维身后也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虽然小僧从小在寺里长大，但绝非迂腐之人。呃，就是有时候惹得师父生气了。对了，刚刚吃饭的时候听说施主姓李，又像是外地人。施主和令小姐……嗯嗯，颇为亲近。不知道施主是否也精通佛法？啊，小僧经文虽然背得滚瓜烂熟，但是经文多有纰漏。传闻佛法乃是异界开篇之物，无量量劫之前便由佛祖传出。中间断代、断层之事频频。小僧师父得祖师真传，也不过三言两语而已。大多数是需要历代僧人自悟……唉。小僧此次来到东土大炎，也是为了去各地寺庙看看佛法。但是要么经文内容南辕北辙，要么各寺敝扫自珍。唉……唉……”　　 “……”李维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兴趣了。便牛皮拱拱——　　 好为人师！人之疾我也认了！——　　 李维清了清嗓子，道：“佛经我倒是知道一点，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李维对和尚的好感度是零，对于同时代的佛教的好感度是负的，对于佛法倒是颇为感兴趣，对于‘薄王业而不就的大丈夫’也颇为尊重——如果这是一门哲学的话，那么这门哲学博大精深。　　 对于守规矩的嵯峨，李维倒是很喜欢。看着就跟守规矩的学生一样，很愿意拉一把。　　 嵯峨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李维的样子那就已经不是双眼放光了。忽然之间嵯峨就双手合十的站立在李维身旁，恭恭敬敬的聆听李维的教训。　　 比李维认识的最恭敬的学生都要恭敬。　　 “揭谛揭谛、波若揭谛、波若僧揭谛、菩提萨婆珂。”　　 那么李维是为什么知道这个的呢？因为他以前被很多假和尚骚扰过——当然也可能是真的，但是看上却也不咋地。上来就是一句【施主您真有福相】拉着李维的手就不放，好话说了一大堆然后开始“化缘”。給20块钱还不开心，李维是老师，便直接上网找了‘标准答案’和‘课本’——也不需要多，就直接看‘目录’‘大纲’就行。　　 于是他背诵了《心经》，没事儿还看了看《金刚经》。心经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那个，一篇文章也没多少字。再见到假和尚的时候李维直接就用心经怼对方！直接对假和尚说“来，我给你十块钱，我起个头你接着往下背。”　　 从那以后，抓了无数连《心经》都不会背的假和尚。不会背《心经》的和尚就跟大学教授不知道1+1等于几一样扯淡。　　 “善哉善哉，小僧……小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嵯峨喜不自胜的连连对李维合十鞠躬，那样子恭敬的不得了。　　 就跟见了帝皇爷一样……不，可能比见了帝皇爷的狂热分子还强一点，有理性的多。　　 “小僧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小僧……小僧……那个。你能解释一下么？那个揭谛揭谛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的确有点难。”李维回忆了一下，毕竟是梵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鼓励人们去行动，去经历，去体验，意味着从痛苦中走向解脱，从无明中走向觉照，从二元对立走向不二。意味着走过所有的道路到达彼岸。表示普度自我及他人都到达彼岸，迅速得到智慧，是一种喜悦或兴奋的呼喊。直译就是：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勇猛精进普度众生一起抵达彼岸。”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嵯峨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似乎不仅仅是单纯的悟性佛教徒。更像是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实干家：“小僧明白了！——小僧其实一直在想。在山中蹉跎了一辈子的僧人，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去看，不去碰，强制的失去一切接触外界的机会。这能叫做‘放下’么？只是没有见过吧？　　 但是去了人世间，又沾满了污垢，感觉自己已经不再纯洁——此番看来，解脱就必须从痛苦中解脱。人世间才是真正的解脱，抵达彼岸的方法一定是让所有人一起抵达幸福美好的彼岸才对。怎么能只顾自己呢？一定要在最艰苦的环境，经历了诸多磨难，与普通人一同奋斗创建美好世界，才能修出最大的慈悲，一同抵达美好的彼岸啊。小僧悟了，多谢施主。”　　 呃……嗯……殊途同归？　　 “你能知道就好——你也别跟着朝圣一样啦，走吧。”李维打开了令的家门，请嵯峨走了进去：“这是令的家，不过你可以休息休息。”　　 “多谢施主，小僧打扰了。不过自小在寺庙长大，参禅打坐七八个时辰都不是大事。小僧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你是哪儿来的唐僧么？“小僧只在此间要一袭蒲团地便可，施主自便便是。如是有事，打水、劈柴、家务小僧都愿报答一饭之恩。”　　 你看着才是正经的……出嫁人。多好的老婆，可惜就是不一定养得起，太能吃了，一顿饭干下去一屉馒头这还是省着吃！这一天还不得吃个二十八顿，一顿二十八个馒头？这还只是馒头，这么美丽的美少女你忍心让她每天只吃萝卜咸菜么？　　 当然，11区人认为萝卜是高级食物，吃萝卜挺好挺高级的。这个……唉，你开心就好。　　 “没什么大事。”李维坐在客厅里，熟练地使用令家里的东西：“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也要走——嗯，已经耽误一日了。”　　 “诶呀呀，那小僧可就着急咯。”嵯峨蹦了起来，从行囊里面掏出了一叠纸，一个竹筒小墨囊。舔了舔毛笔笔尖，刷刷点点的开始记录刚刚的经文：“施主你看小僧所写是否有误？哦，对了——小僧不懂的地方，施主能不能多多解释一二？如果可以的话，施主还知道什么？能不能一道传于小僧？”　　 “这个嘛……”　　 “小僧无以为报，愿效古圣先人。牵马坠蹬，与您为仆十……二十年！换您传道于小僧——小僧二十年后返回东国，在东国传法三日，再回您身边侍奉到死为止，不知您肯见赐否？”　　 咕咚一声，少女忽然跪了下来。　　 又是那副柴犬眼泪汪汪盯着自己的低看高歪头杀表情。　　 “……不用这么上纲上线，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