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紫禁城宫禁森严,高墙耸立,防备的密不透风,可危机往往不在外头,而在这一道道宫墙之中。 在这座宫城里至少有着上万名的宫女太监,这些人又都是什么来路,又怀揣着什么目的。 就算身家清白,目的纯良,只是想进宫当个宫务员。但又是否会在进宫后的一年,两年,三年,被某些人用银钱收买。 那些寻常无奇的宫女小宦,他们身上或许就暗藏着杀机。 住在宫里的皇帝、皇后、太后、嫔妃。往往对待这帮做奴婢的人,只要不是做的太过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公主府的女官收受贿赂,宫里哪怕知晓也会选择无视,只有做的太过火时,才会训斥一顿,甚至连打一顿板子都少有。 就像晋王朱因饭菜不合口味,鞭打厨子,朱元璋得知后龙颜大怒,又惊又怕,立马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信上的内容简明扼要,先是一顿臭骂,而后便是严厉告诫:对待身边的内侍,尤其是厨子一定要好生相待。 就像万历皇帝酒后发狂,削去了两名宫女的几缕头发,李太后当晚便祭告太庙,要废了他。 这些人担心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偌大的紫禁城里绝不是安全的,更何况,外头还有一帮胆大包天的臣子。 对待这种情况,弘治皇帝的选择是隐忍,将自己性格中宽厚的一面释放出来,对所有人示之以好。 这种近乎软弱的忍让,到底是好是坏,夏源不清楚。 弘治皇帝想让朱厚照也学会忍让,但那小子就不是个能忍让的主。 或许未来的朱厚照也是由于觉得紫禁城危险,所以便搬了出去,搬到了豹房,并将整个豹房全换成放心的人。 但哪怕是搬了家,也没逃过死的不明不白的命运。 所以躲似乎是没用的,打压会遭制反噬,一味的隐忍终究也只是一时之计。 弘治皇帝自幼缺乏亲情,幼时的经历让他极其重视亲情,他宠爱妻子、宠爱女儿、宠爱儿子,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待他这个女婿也是极好。 可面对这位岳父的问询,沉默良久,夏源只能涩声道:『臣不知。』 『你不知,朕也不知,但朕只能』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弘治皇帝话语倏然一顿,片刻后,几位小宦端着参茶躬身走进来,等着这几名小宦把参茶放在御案上,斟好了茶水,他才温声道:『你们全都出去吧。』 『喏。』 几名小宦应了一声,倒着身子退了出去,顺带又关上了这暖阁的阁门。 将目光挪回来,弘治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参茶,问道:『朕方才说到了何处?』 夏源正捧着茶盏小口的嘬着茶水,闻言开口道:『陛下说到朕只能了。』 『朕只能朕不知此事该如何为之,朕只能将期许放在你的身上。』弘治皇帝放下茶盏,一双眸子深望着他, 『与人起了争执,当先自省。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莫要树敌,更不要咄咄逼人。先自省,再谋事。自省己身无过,后谋其事无错,再去思考争执何来。』 夏源默默聆听,他知晓,这是一位帝王在教他如何为人处世,如何隐忍。 身为帝王,他的儿子朱厚照学不会隐忍,这位帝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女婿身上。 夏源从中感受到的不仅是责任,还有信任。 帝王大都多疑,刚愎雄猜,弘治皇帝身上自是也有这样的特点,但他对自己却是敞开了信任。 或许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当成了亲人;或许是自己和太子相交莫逆;或许是自己一贯的做法取得了他的信任; 夏源自问从没起过争权之心,起码目前还没有。 所以获得了这位帝王的信任。 或许是除了自己之外,他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 这种种因素,才促成了那句——朕只能把期许放在你的身上。 『汉书朕多有通读,两汉成也外戚,败也外戚。本朝太祖为防外戚做大,定下这种种祖宗家法,朕不敢毁谤祖宗,但此事有利有弊,外戚不做大,自有勋臣做大,勋臣不做大,自有士人文臣做大。 可见凡事不在外戚,不在文臣,不在勋臣,不在内官,而在人心。 朕看不透你那颗心,朕看不透你总是在想什么。但是朕愿意信任你,朕想让你做个可托付的女婿,日后能帮衬着太子便好,可你做的种种之事,却像是想当个孤臣,想当一个让朕放心的孤臣。』 『朕不让你去做这个孤臣,孤臣一旦失势,便万劫不复。这就是朕为何把你那个学生,还有什么同窗好友调到你手下的原因,这就是朕为何帮你保下那数百名犯官的原因。』 听到这里,夏源不由抬眸,朱佑樘与他对视着,『世上之事,独木难支,你明白吗?』 夏源徐徐颔首,肃容道:『臣明白。』 瞧着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朱佑樘禁不住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该明白的。』 『不该明白的呢?』 『那就不明白。』 弘治皇帝一阵无言,旋即气的皱眉道:『到这个时候你倒是谨慎起来了,你以为朕是在试探你?』 『臣没有。』 朱佑樘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旋即那双眉宇渐渐舒展,长叹道:『罢了,该明白的你明白,不该明白的你不明白,看来你活的比朕明白。』 夏源没接话,他不晓得两人说的明白是不是同一个明白,总归就是谜语人互相交流。 『此次修路一事,朕未听从你之前的谏言,未和那一干重臣通气,如今此事推行不下去,你这个女婿觉得应当如何?』 夏源只觉得牙疼,上次和你说了你没听,这会儿又舔着脸问。 好吧,看在你是丈人的份上,忍了。 他瓮声瓮气道:『女婿都听岳父的,岳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朕这个岳父便将此事交由你这个女婿去办。』 夏源眼皮跳了跳,『岳父的意思是』 『你去一趟那三位阁臣的府上,与他们好生说道说道,务必要让他们同意此事。』 闻言,夏源牙更疼了,想要去说服那三个老逼登,这不是难为人呢么这不是? 『岳父大人,那若是他们不同意,女婿可否采取一些激进的手段?』 朱佑樘皱眉:『何谓激进的手段?』 『就比如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 沉默一会儿,朱佑樘忽的直起身子,问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朕在和你说什么?』 『噢,臣大抵是明白的。』 『那就把你那刀收起来,然后给朕滚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