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瑜虽出言讽刺宋言是纨绔子弟,可心中却极为警惕。 宋言毕竟为大燕立下过不世之功,且从他近日的行事风格来看,此人绝不会是那种外强内弱的阿斗,怎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 不对,他问的是如老夫这般的文人? 这其中或许有诈也说不定! 尤瑜深深看了宋言一眼,眼神微闪道: “读圣贤书,知天下事,才学兼优,有文有德,自然就能够称之为文人。” 宋言颔首,再问: “如先生所言,晚辈自幼饱读诗书,偶尔也吟诵几句诗词,品德也算闻名天下了,那也算得上文人吧?” 品德闻名天下? 是臭名昭著吧? 群臣心中暗自怒骂,秦风也朝宋言投去鄙夷的目光。 宋言的脸皮之厚,让他望尘莫及。 尤瑜闻言,总算明白了宋言的用意, “自然算,只不过……你虽有诗仙的美称,但吟诗作对,与治国策论终究还是有些区别。” 他一边摇头,一边道: “老夫自小便熟读诗经,十岁通篇‘治国之策’,十六岁能将‘群书治要’倒背如流,二十一岁已经将各朝各代的‘典要’铭记于心,即能吟诗作对,也能论国策,即便是陛下年幼时,老夫也曾教导过,你与老夫相比如何?” 尤瑜确实有足矣自傲的资本,宋言不得不佩服。 只可惜,这老头太认死理,不懂变通。 他这话一出,不仅惠文帝暗道不好,群臣也纷纷赞叹,看向尤瑜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些崇拜和向往。 柳承志帮不上忙,也是为宋言焦心不已。 即便宋言口才了得,但想辩过尤瑜,还是颇有难度啊。 反倒是秦风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忍住没有强出头,否则尤瑜只要三言两语,就会怼得他哑口无言。 秦牧眉头微皱,可尤瑜说的也是事实。 可就在众人为宋言担忧之际,他反而轻松自在得很,笑道: “既然先生精通治国方略,那敢问先生,北荒蛮夷之地,入冬便缺水少粮,只能不断袭扰我大燕北境,北境诸城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一年辛勤劳作,却为北荒铁骑做了嫁衣,食不果腹不说,甚至易子而食,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尤瑜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其一,迁民境内城池,其二,陛下施恩,放粮救济。” 他虽然说的简单,可在场的群臣却也听得明白。 惠文帝也微微点头,这是一直以来,不管是天灾人祸,大燕朝堂对灾民的处置办法。 直到宋言提及,以工代赈之后,这才有了改善。 宋言拍手称赞, “不愧是先生,这两种办法当真是极好,轻易就能解决难题。” “这有何难?” 尤瑜见宋言这般姿态,心中更加警惕。 这小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两人明明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他为何要如此恭维夸赞自己?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怎么总觉得后背一阵阵凉意袭来? 果然,宋言的转变也来得迅捷, “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先生可曾算过,这迁民又要耗费多少银两,留下北境空城之后,没有百姓劳作,我大燕的将士如何守住国门?这其中耗费的军资,是否会高涨?若是撤走守军的话,是否会丢失国土?” 一连四个问题,尤瑜的面色猛地一变。 首先,需要多少银两,乃是户部的事情,他哪里有去算过。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吴定,也是因为他再三登门请求,自己才求见惠文帝,这才有了如今这一遭。 吴定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耗费巨大,且不说北境迁民的数量多少,要供应相应的土地,给百姓开垦便是一道难题。 此去北境路途遥远,何止千里? 护送粮草,路上耗费不知几何。 吴定眉眼闪烁,不知道如何回答,往大了说,岂不是打脸尤瑜? 他口口声声,与大齐开战,所需军资是笔天文数字,原来只是迁民也如此麻烦。 可尤瑜像是没有看懂他的眼神,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此事颇为繁杂,具体需要耗费多少银两,微臣倒是没有细算过。” 吴定转身朝惠文帝作揖,补充道: “不过,定然要比开拔军队,要节省不少。” 尤瑜松了口气,宋言点头,继续道: “那国土流失又该如何?雁门关要地也曾失守过,若按照先生所言,大燕一再退让,是要退让到天京城为止吗?” 惠文帝闻言面色巨变,尤瑜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你这是强词夺理,老夫只是言明,眼下不适合主动与大齐、北荒开战,并未说不能防御。再者,一旦与大齐和亲,又何来略城攻地之说?” “就是,既然已经与大齐和亲,自然是要修订两国盟约。” “……” “盟约?一纸空谈,能比得上我大燕中原之地来得更有诱惑力?” 宋言冷笑一声, “今日给大齐一百万石粮食,明日再给两百万石粮食,我大燕的百姓吃什么?唯有一劳永逸,方是上策。”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宋言绕来绕去,都是在告诉他们。 唯有迎战,方可解忧。 “北境安,则国安,北境乱,则国乱。” 宋言这话落下,惠文帝顿时笑赞道: “好一个北境安则国安,若我大燕人人都有这般壮志,何愁大齐不俯首称臣?” 尤瑜面红耳赤,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他一张老脸已经挂不住了。 岂有此理…… 他衣袖一甩,脸上露出恼怒, “给多少粮食,自然要白纸黑字写下来,怎能容他肆意妄为。况且,届时大燕的内政稳妥,若是大齐再狮子大开口,自然不用再顾忌了。” “区区百万石粮食,与开拔军队的银两相比,何足挂哉?” 是啊,区区百万石粮食,怎么可能和军资相提并论? 宋言见众人纷纷响应尤瑜,他依旧不紧不慢,笑道: “先生言之有理,一旦与大齐开战,必定是持久战,耗费的军资,怕是要千万两银子不可。” 群臣倒吸了口凉气,吴定惊呼一声, “且不说千万两银子,如今的国库,怕是筹集百万两银子,都有些困难。” 而这,也是惠文帝最为头疼的问题。 若是银子充足,哪里还要尤瑜来多嘴? 吴定自然也不会捂着钱袋子,不肯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