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这声娘亲,我听着死而无憾,忽然就明白了当年爹爹和娘亲为何明知道我是灾星,却依然要千方百计留下的我性命。 因为我是他们的骨肉,修行千万年才能有机会轮回转身,才能改写命数。所以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会不惜一切去试。 爹爹和小哥哥选择让童童现世,定然也是抱着这种想法。而我剖腹让童童降生,则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 令我欣慰的是,六界并没有因为童童的现世而出现大乱,我也放心了。 接下来,我就和小哥哥、念先生他们一起,与这天地镇魂令相融,来镇这天地之魂。 我的血肉之躯在逐渐幻化成血棺,三个孩子跪在床榻前哭得撕心裂肺。我盯着他们三个看了许久,也只能满腹唏嘘。 我离他们太远,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我难过得无以复加,心尖尖都是疼的,这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如何舍得。 灵儿,尧儿,童童,娘亲就要离开你们了,如果有来世,我们再来续这母子之情,好吗? 『娘亲,娘亲你醒醒,你醒醒啊!』 灵儿抱着我的手臂拼命摇晃,她是他们三个中修为最弱的,也是跟我相处的时间最长。看她哭得那样悲戚,我好想过去抱抱她。 这大概是命吧,我从大荒来,努力从一缕混沌之气修成精魄,最后却还是要化为混沌之气来祭这天地镇魂令。 所谓的轮回,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天空中,阴阳八卦阵还在,众仙的幻影也在,他们依然闭着眼打着结印,在不停地变幻着方位。 天地镇魂令散发出越发强炽的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那漫天飞舞的金色符文,像是雪花儿似得铺天盖地。 『吼……』 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条通体漆黑的飞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冲而来。 是龙玺,小哥哥身上的龙玺。 与此同时,我尸体的心口也泛起了一团血雾,凝成了一只血色凤凰朝天际飞了过去,越飞越大,最后成了一只燃烧着的大凤凰。 凤凰与飞龙在苍穹之巅相会,血凤身上的焰火把整片天都映得血红血红的。龙在飞,凤在舞,好一幅龙飞凤舞的画面。 是小哥哥知道我要死了,专门来跟我告别么? 他的三魂六魄已经填了擎天镇魂石柱,而留在天地镇魂令里的那一魄实在微弱渺小,恐怕已经被镇魂令融了。 想不到兜兜转转几千年,我们全部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估计我们三个离开过后,这六界怕是要平静许多,那些风风雨雨,也会随着我们的消失而散去。 『七儿!』 耳后传来念先生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的样子已经看不清了,变成了他当初在大荒时的一团雾气的样子。 我轻声道:『念念!』 当年还未曾转世轮回的我,喊他就喊的念念,而且,这名字好像也是我给他起的。 念先生顿时无比激动,道:『你,你叫我什么?』 『念念,这不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么?』 『七七!』 念先生走过来用那看不清的手抱住了我,抱了很久很久,道:『七七,谢谢你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来圣血草渡我成形,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我要走了,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亲手葬了我。』 『可你的血肉之躯都没……』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念先生用尽全力狠狠一掌拍向了我,直接把我从天地镇魂令里拍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天际耳鬓厮磨的龙凤忽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长啸,随后一颗金色内丹从飞龙嘴里缓缓冒出,飞入了血凤的嘴里。 这个瞬间,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往生咒雷鸣一般响彻天际,震耳欲聋。天地镇魂令的光芒强烈得能把人灼伤。 血凤绕着飞龙飞了许久,才又飞回了我的尸体里。 就这瞬间,我的身体宛如被注入了强大生命力似得,把我溃散的那些血气全都又吸了回去,包括我被念先生打出来的魂魄。 『噗』的一声,我头顶熄灭的三簇魂火忽然又亮了。 我又活了么? 我好像身魂合一了,只是因为身体已经变得僵硬,暂时还不能动。 我怔怔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飞龙,眼泪『唰』地一下滚了出来。这是小哥哥的内元,我知道。 所以,小哥哥之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是要用自己的内元让我活过来? 飞龙在天空中盘旋了好久,随后就又朝北冥那边飞走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痴痴望着它越飞越远,直到无影无踪。 『娘亲,娘亲你醒啦,娘亲……』 三个孩儿飞扑到我身上狠狠抱住我,又哭又笑又闹。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点都没有。 家鬼们也涌了过来,众星拱月般围在床边看着我又哭又笑。 『快扶我起来!』 有了小哥哥的内元,我身上的伤自然也微不足道。鬼医和墨灵仔仔细细给我检查了下伤,这才把我扶了起来。 我又道:『扶我出去看看。』 『娘亲慢点!』 童童忙不迭来扶我,深怕我又再倒下似得,小心翼翼得很。我轻轻揉了揉他小脑袋,让他搀着慢慢往外走。 『王上,你可还好?』 刚到门口,沈月熙就冲了过来,他一张脸煞白,眼底还有泪光,估计刚才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淡淡道:『放心,本王还活着。』 他眼泪花瞬间就飙了出来,连忙转头拭了拭眼角,轻轻吐了一口气,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没理会他,往殿前走了去。 周遭洪钟似得往生咒声音已经没了,阴阳八卦阵也已经消失,唯有那天地镇魂令还悬在那儿,散发着淡淡金光。 它将会永远留在那儿,镇这天地之魂。 满天的星子一闪一烁,像人的眼睛在眨呀眨。四下里吹起了十分和谐的清风,再无凶戾之气。 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随着风扑面而来,很是沁人心脾。 所有阴霾,好像都因为我的复活而结束了。 天宫里的众仙、天兵天将和宫娥全部都来灵阙宫这边了,都远远望着我,也不敢作甚。方才的情况太过凶险,估计他们还没缓过神来。 再则,他们忌惮童童,虽然他还那么小。 『天帝印,快看天帝印!』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循声望去,看到一枚金色印玺从凌霄宝殿那边飞了过来,直接飞到了我面前。 我刚伸手要去接这印玺,它倏然就没入我掌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上的衣服竟变成了龙袍,头上也多了九旒冕,全身上下一片金光灿灿。 我…… 原来小哥哥说的是真的,我真是未来帝君。 难道,爹爹在去天之痕时就已经交出了天帝印,他准备当甩手掌柜了? 方才还在围观的众仙家忽然间全都齐刷刷跪下朝我叩拜,高声道:『拜见天帝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与天地同寿!』 既然如此,我也没矫情,拂袖一挥道:『众卿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尔等且退下吧,朕想在这儿清净清净!』 『臣等告退!』 众仙家离开后,鬼医拿出我之前写下的让沈月熙接任冥王的圣旨,问我道:『陛下,那这道圣旨?』 『念!』 『是!』鬼医清了清嗓子,瞥了眼沈月熙,打开圣旨朗声道:『沈丞相接旨!』 沈月熙一脸茫然,但还是跪了下去,鬼医又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阴司右丞相沈月熙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今顺应天意,封右丞相沈月熙为阴司冥王,钦此。』 『陛下,臣,臣何德何能当这冥王啊?』沈月熙惶恐得很,完全没有当初他当人皇时的气魄。 『朕让你当你就当,哪那么多废话?』我嗔了沈月熙一眼,把冥王印玺带给他契约,随后又道:『你且回阴司看看,手底下的人自己调动一番。』 他犹豫了许久才收了冥王印玺,拱了拱手道:『……臣遵旨!』 我又道:『鬼医,你屡次救朕于水火,朕赐你一个仙籍,往后就留在天宫吧。』 鬼医一愣,忙道:『陛下,臣没有仙根,一直修的也是鬼道之术,就让臣留在阴司吧,那儿的孤魂野鬼也需要臣。』 『行,就依你,跟沈卿回去吧。』 我目送着他们出了南天门后,才又转头望着天际泛着微弱金光的天地镇魂令。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小哥哥和念先生的气息了,应该是与镇魂令融在了一起。 我记得,念先生说让我亲自埋葬他,可埋什么呢,他的肉身和魂魄都祭献给天地镇魂令了。 『娘亲,你抱抱孩儿好吗?』 我正发愣,童童扯了扯我衣角喊道。我低下头,瞧见他扬起精致粉嫩的小脸眼巴巴看着我,一双肉肉的小手举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