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时务! 师父的嗓音那样好听,可讲的话却又那样的狠。 他似乎在告诉我,如若我不答应他,那么接下来的风起云涌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他是个极有城府的人,能说道肯定是能做到。 第一次,我觉得他陌生得如此令人胆战心惊。 我看了他许久,问道:『师父,你告诉七儿,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毫不犹豫道:『嫁给我,做我妻子!』 『……你这般卓尔不凡,六界之中爱慕你的女子何止千千万万,你又何必要七儿这样嫁过人还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是啊,这世间女子千万,我又为何偏偏如此执着。』念先生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可能是上辈子我欠你什么,对吧?』 他说着伸手滑入我发间,若有所思的厮磨着我一头白发。我很不习惯他这样亲密的举止,忙往后挪了一步,他却一把将我搂入了怀中紧紧抱着。 『七儿,既然三世都是劫数,你为何不肯回头?接受我有那么难吗?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我等了你上千年,请你嫁给我吧?』 『师父,我……』 三世皆为劫数…… 念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仔细想了想前世今生,何尝不是他说的这般,从来都是生死别离。 如果爱他注定了血雨腥风,那我宁可退而求其次,只求他安好。 可是,师父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天帝,而我为血棺凝成的肉身,早已出了六道轮回,想必也会不死不灭。 若真要与他共渡一生,这漫长的日子何其煎熬呢? 若我不爱小哥哥也就罢了,与谁人成亲都没所谓。可我心里爱着小哥哥,这样非但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我自己。 『师父,你且让七儿想想好吗?如果某一天我心里不再装着小哥哥,而那时你还未娶,我就嫁你为妻可好?』 我说到此处时,魂冢里倏然冒出了一股令我肝颤的阴风,好像是从埋叟瓮的聚灵阵里传出来的,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念先生却是脸色一喜,朝我伸出了个小拇指,『七儿,我们拉钩。拉了钩,百年,千年,或者万年,只要你还在,我就等下去。』 『我……』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等我说完,念先生直接拉起我的手用力勾住了我小拇指,『说好了,可不准变卦,千年万年我等你。』 『师父,七儿不是这个意思,其实……』 他直接打断了我,『我懂的,你先回去吧,我会给阴司那边打招呼,不准他们以灾星降世逼迫你。至于天帝那边,我自会定夺。』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了声,『那七儿多谢师父!』 他揉了揉我头发,嗔了声『傻丫头!』,随后一个闪身就消失无踪了。 我傻愣愣地呆在原地,莫名地觉得背脊发凉。我似乎,不应该跟师父拉这个钩,也不应该许诺他任何事情。 走之前,我又到聚灵阵前看了看,给叟瓮道个别。 『叟瓮,我怀有身孕,往后可能不会经常来魂冢了。你若有什么需求尽可托梦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为你做到。』 我给他叨叨了许多,说了些小哥哥的事情,因为实在也找不到人倾诉。 『叟瓮,你能把一半修为给小哥哥,想必关系一定很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开启连阴山封印的办法,把小哥哥骨骸找出来,让他再恢复往昔的天下无双。』 语音未落,聚灵阵里又掀起了一股凉凉阴风,像是叟瓮在回应我的话一样。 我无比感慨地叹了一声,坐上大白离开了。 …… 黄泉路上,我把沿途的孤魂野鬼吓坏了。 也不晓得是我这满头白发,还是我骑着大白招摇过市所致,他们老大远看到我就作鸟兽散,搞得我很没面子。 倒是孟婆婆不怕,见我骑着大白过去,她若有所思地睨了我一眼,不亢不卑做了个揖,『见过王上。』 『婆婆可知那一路的孤魂野鬼看到本王为何就作鸟兽散了?』 『王上有所不知,你如今的样子就是当年统治冥界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你可没有如今这般平易近人。』孟婆婆打趣我,那一脸可憎的皱纹褶子因为笑变得可爱了许多。 于是我也笑问道:『那婆婆说说本王当年是怎么个品性?』 『老太婆不敢造次!』 『无妨,就当做是与本王唠唠家常,不碍事!』 孟婆婆想了想,道:『王上当年可是个暴脾气的主,六界无人敢在你面前造次,就连天帝天后都会宠你三分呐。』 我老脸一红,『这……本王有那么嚣张跋扈?』 『非也非也,王上铁面无私可是六界出了名的,再狡猾的人在王上面前也是收敛着的,因此上到阎君,下到孤魂野鬼,都比较忌惮王上。』 『唔,听婆婆这样说,本王当年怕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她摇摇头道:『王上是明君,当年你任职冥王时,整个冥界都风平浪静,绝对算得上太平盛世,否则天帝天后怎会那般宠着你呢。』 『是么?』 我听得不免百感交集,如果曾经的冥界是太平盛世,那如今呢?十殿阎罗与十方鬼将均有外心,着实令我这个冥王倍感无奈。 如今我俨然没了前前世的那股锐气,许多事想做也不过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见孟婆婆知道的还挺多,就又问道:『婆婆,你可知当年我与谁有过婚约么?』 『王上当年原本与昆仑神君珠联璧合,奈何三生石就是没有你们俩的姻缘。天帝天后让大相师测了无数次你们俩的八字,均为不合,所以就……』 孟婆婆蹙了蹙眉,迟疑了下又道:『六界之中,与王上你姻缘相配的乃是紫云神君。但王上死活不嫁给紫云神君,所以这事儿就……』 『就怎么了?』 『这……好多事年深月久,老太婆也记不太清了。』孟婆婆说着冲我欠了欠身,道:『王上,已经汤熬好了,老太婆要送小鬼们上路了。』 看样子孟婆婆不打算再说下去,我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就离开了。 上了奈何桥,我忽然想起了小哥哥刻在《冥王录》上那几句打油诗:幽冥花开忆忘川,奈何桥上空等闲。阴曹地府度春秋,冥王录上刻三生。 不晓得他在阴司当冥王那许多年,可是经常站在这奈何桥上等什么。 我也在这儿停足了,遥望着奈何桥下黑漆漆的河水和水里漂浮的森森白骨,心里头忽然间难受到无以复加。 我没想到念先生说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与小哥哥三世劫数其实就是无缘。如果再这样相互纠缠下去,兴许会掀起更大的风起云涌。 一世,两世,三世……我不想生生世世都是这样生死分离,要么他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要么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 如果爱给我们的只是折磨,只是苦难,我会先退一步。这一生实在太漫长,我没有那个勇气年复一年地煎熬下去。 我抬头望着天空正西方向,也不晓得哪一块是与魔界相接的地方。很想知道小哥哥醒了没有,也想知道他好不好。 如果他知道我如今面临这种无法抉择的事情,又会怎么做?是守着心里的惦念执着下去,还是转头去看看身边别的风景? 我下意识抚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一想到有两个宝宝在里面孕育就百感交集。我很想给他们全世界最好的,可能给的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无法想象往后他们问我父亲在哪儿,我应该作何回答。是告诉他们父亲是为世人不容的魔尊,还是告诉他们父亲曾是冠绝六界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