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了出来,但是周围的一切却都安静下来,寂静无声,比死亡更可怕的安静,就好像到底了幽冥。或许那是一只女鬼,带着终年未寒的怨气,也或许是得道的仙子,与怨灵一道寂灭于繁华。 我自然一眼认出这衣服的年代,心中一片惊疑。这尘封的地下空间,门户闭锁严密,好似地府一般,恐怕连老鼠都钻不进来,怎么会冒出个明朝女子?她如何进得楼来,会使缩骨法移形术不成? 我哪敢耽搁,立即下树,只见那女子只是露个背影站着不动,对一切动静恍如不觉,竟如木雕泥塑一般,树下氤氲着一缕缕的雾气,那朦胧的身影如同鬼市幻布。 然而这明朝二字又显得可疑了一些,禹陵的先祖曾在明朝初年到访过这里,若非偶然,这个明代女人或许是禹陵的祖宗也不可知。我想到这里,迈开脚步上前,喝问一声:『你是人是鬼?』 说话声中,我从后边抬手去拍那身着明代服饰的女人肩头,不料触手之处,竟是空无一物。我手中落空,急忙闪身退开,只见那女子原本站立的位置,蓦然间升起一片尘雾,飘散开来。 『妹的!』我以为有毒,赶紧闭了呼吸,捂着口鼻躲闪。 那女子被我一碰就立刻轻飘飘地化作一片尘埃,浓得像是雾气,雾状的粉尘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气息。 『你是何人?』我正欲寻找踪影,不想一个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钻进自己的脑海中。 『幽冥之音。』我无需多想就断定了这个声音乃是幽冥之音,只是禁戒依旧没有反应,跟之前所遇那个孽母一样。 『我乃神鬼契约人!』 『你是神鬼契约人?』 『正是!』 『你已受孽母点化,可得大道,为何还要来此?』 『只为解开心中疑团。』 『笑话!』 哪知其话音刚落,这暗室之中就倏然腾起了一阵彩色的烟雾,如岚似幻,我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然后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气流便扑面而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一看,只见一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庞,她一袭裙摆拂地,裙身有竖纹的皱折,裙的吊带松紧有致地束在肩上,隐在长长的黑发之间。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而她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你是......』 『无知小儿,见到先祖为何不跪?!』 只见那女子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我吓了一跳,她既然自称是先祖,又在这葬龙坑的秘密空间中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他自然不敢造次,膝盖不自觉地一弯,便跪了下去。 『先祖在上,请受后世晚辈林坤一拜。』 我与那女子彼此不过数步,可这样的距离也显得遥不可及。 她慢慢走近我,我跪下去的时候,正好可以让她将自己揽入怀中。 『好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却不知为何,那女子的眼泪终究匡留不住滴了下来。 是泪?早已流干。是血?那确是透明的晶莹。 数百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可是,在她底下的晶莹中,却依晰可见红彤夕阳、潺潺溪水、葱郁树林、绿油青草。就仿佛可以看到一对情侣坐这河畔岩石上,男子一身青布衣,墨青色发系系于发间,女子身着罗裳粉红色在微风中飘舞。她就这样依偎着男子,左手摆弄着身边拾来的鹅卵石,不时捻起一块向溪中掷去,卵石击起的波纹很快被潺潺的溪水吞没。 『好孩子,你不该来到这里。』 『先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掺起我,纤手将鬓发捋到耳后,她低着头,很享受搂着我的这一刻。她宛然一笑,说道:『因为这里藏着禹陵一切秘密的终极。』 『终极?』我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是洪武年间生人,姒姓,名唤雁栖,在这葬龙坑底已经五百年,无天无夜,非人非鬼,当年我与族中长辈们一道来到这葬龙坑底,为的就是守护这里的秘密。』说完这话她将我的双手拉到胸前,搂住自己。 湿润的空气慢慢凝聚,一滴泪珠爬上了她的纤指,貌似珍珠,晶莹透明。 不过是一滴泪水,却让我感到颤栗。那种感觉好似一块冰冷的岩石圧得我喘不过气。 姒雁栖拉了拉林坤的手,想被抱得更紧,可我的那双手却是如此的冰冷。 我想要张开嘴,却是无声。 我的声音越来越弱,终究听不见了。 『你一定知道龙骨的秘密,否则你也不会来到这里。』姒雁栖的话让我不觉增添几分寒意。虽然我料到葬龙坑地下的秘密或许跟龙骨有关联,但是,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全是因为冶和平以及那个背后之人,此时,姒雁栖说出这话,令我还是有些震惊。 『龙骨蕴藏着永生的力量,您的意思是说,这葬龙坑下埋藏的是龙骨?』 『是,也不是。』姒雁栖摇了摇头,『龙骨的秘密相对于终极的秘密,根本不算什么。就像你已经走进了葬龙坑,误闯了第一层禁地,已经发现了比龙骨更重要的秘密一样,这里的每一层秘密,都事关整个历史。』 我很快联想到了进入铜棺之前看到的事情,那个藏着《金篆玉函》的藏书阁,以及难以理解的青铜人,包括后来所见到的似虫非虫,似兽非兽,能够显露出人形的孽母,我诧异道:『《金篆玉函》和孽母难道都是终极?』 『你错了,《金篆玉函》只是终极的冰山一角,它记载了龙骨的永生法门,得到它即便没有龙骨,也依旧可以永生,之所以将它放在最外层,就是想要进来的人知足而退,如果这还不能满足他的贪欲,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死路一条。』 『那孽母又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孽母是已经获得永生的得道之人,人一旦永生就意味着摆脱了红尘轮回,成为了神祇,而永生的力量却会融入到血脉之中,一代代的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我忽然想起孽母所说的那句话——『你是上命所归的元神,但必须冲破人欲,否则你无法超脱生死,最终只能化为一抔黄土。』 『冲破人欲,超越生死......』 『这其实是一种类似于密宗的灌顶之法,修炼之人必须心无杂念,将人伦、欲望彻底摒除,而后阴阳和合,将彼此的血脉融为一体,才能获得纯净的血脉,并流传下去。』 这种类似佛教宣扬的『四大皆空』的理念,视人欲为『苦』的根源,是使灵魂堕落,不得超脱涅的邪恶之源,精神暂居的虚幻的躯壳而已。虽然这种理念近乎虚幻,且毫无根据可寻,但是话既然是出自姒雁栖的口中,也由不得我不信。 『这种修炼直接将获得永生的法门引向了人的本性。生殖是人类的本性,得道之人的血脉通过灌顶之法得到延续,是最为简单有效的办法。但是要想真正实践此法却并非易事,即便是永生之人,也很难彻底摒弃人欲,只要一点点的杂念,其后世血脉就会变的不纯净,继而直接导致夭亡。』姒雁栖说道。 其实密宗的灌顶也好,道门的早期的房中秘术(注释1)也罢,都是讲求一种节欲的修行,只是没想到早在洪荒时期,这种修炼之法就已经出现,而且还带有如此神秘的力量。 突然,姒雁栖手中的一只金镯子掉在了地上,于是我便侧着身子伸长手臂去捡,没想到当我侧身时,眼角无意中瞄过姒雁栖的双脚,却又使他大吃一惊,恰此时,一条裙子滑落到了地上,虽然光线不良,不过他也清楚的看到了她那双修长的大腿。 『您这是干什么?』刹那间林坤的脑门充血似的全身发胀,体内的血液流速大概增快了一倍。 这种刺激简直是生平未有,我一时之间肿胀欲裂。 『孽母既然已经传道,你要想得道,就必须突破人欲。』 我的手臂轻微的颤抖,心已经快要跳出口腔了,我大骇道:『不行,这......』 疲惫与焦虑已让我憔悴不堪。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姒雁栖笑道,她的泪滴在我坤的手背上,顺着手指流下,一滴鲜红从指间滴落…… 『不......』 当那滴似泪似血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时,我只觉得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一下子充满了光明,姒雁栖嘴角挂着微笑,微闭着双眼,正在自己怀中。 她抚摸着我的脸,如同一个母亲在审视自己的孩子。 注释: 1、道门早期的房中秘术: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大批帛书和部分竹、木简,经整理,发现医学著作15种,其中有5种为房中术著作,被定名为:《十问》、《合阴阳》、《天下至道谈》、《养生方》、《杂疗方》。这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房中术著作,据此可以概见先秦至汉初房中术的基本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