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和她们的学生官(一)4 “起步——走!” “刷、刷、刷、刷。”无数条白白的小腿,波浪起伏。阳光照射在白制服上闪着耀眼的光。快到司令台了。女巴顿抖擞精神,用哑了的声音使劲地叫道:“正步——走!” “夸、夸、夸、夸。”她感到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在起伏。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背心都贴在脊背。她感到头晕,她就盯住前面女巴顿和老兵起伏不定的白手套。 “向右——看!” “一——二——”几十赫兹的高频分量远远地传了出去。 “夸、夸、夸、夸。”她有一种雄壮感。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象男性。她脑袋轰轰的膨胀。她感到热得难忍。 “起步——走!” 女巴顿终于喊了。队伍一下软了下来。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太阳挂在当头。阳光热烈,晒得脸灼痛。队伍在原地休息。个个脸上红朴朴的。头发丝和白制服贴在额头和身上。几分钟后女巴顿朝队列中间走来。 “张英、林玲、杨惠芬、李小芳、林玲、孙军出列!以张英为基准向右看——齐!” 六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排成一列。立刻?鄱寂无声。 “前三排蹲下。大家注意,看看她们怎么走的,对照一下自己!” 队伍站在跑道上。她们在草坪上,她忽然觉得这草坪特别大,特别大。在不停地摇晃,象在海上漂浮一样。“正步——走!”她猛地打起精神,把腿踢了出去。她踩着口令,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夸、夸、夸、夸。她感到精神抖擞,好生威武,眼前开始有金星闪烁。 “下面做分解动作!……” 她心想完了,腿踢到半空中打住直发抖,冷汗翻滚而下。“金鸡独立”,“独立”到什么时候! “正步的要领,脚踢出,脚离地面约二十厘米并且和地面平行。脚面要绷直,踢出约七十五厘米处适当用力着地。重心前移,然后另一脚踢出去,重复前面动作……”一股股极强的黑流在她面前一闪。她晃了一下,紧接着脑四周嗡嗡作响,无数黑星向她袭来。女巴顿继续耐心地讲解:“上体正直微向前倾,手握空拳,摆臂时,向前摆,肘部弯曲。小臂略平,腕摆到第三、四衣扣之间,离身体一拳半距离,手心向下,向后摆到不能摆为止。行进速度每分钟……” 她想起他,想起了他的和蔼眼光。她又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温暖的家。在家多舒服,此时一定倒在沙发上看书或听音乐。家里的沙发也是绿的……她向绿沙发倒了下去,她仿佛听到她母亲在呼唤她,她甜甜地笑了,眼角流出两行晶莹的泪…… 这次她病得不轻,住进了412医院。这天把白白的小腿照得光亮耀眼的太阳,亮灿灿地照进病房,温暖熏人。她的心境象小时过年一样明亮愉快。暖风从窗口吹进来,吹拂着她的脸,她感到惬意,心里阵阵颤动。她仿佛回到了家里,在阳台坐在椅子上,读她爱读的书,她的心情一万分愉快。她靠在床上,随手翻开英文版的《飘》。 她冷笑。十六岁少女是快乐不可能失败的,美丽可以征服命运。可是她的十六岁却是如此的悲惨。她把书使劲扔在床上。哼,马格丽泰。 他进来了,提了一网袋苹果、奶粉和一些营养品进来了。她心里一阵异样的紧张,脸立刻红赛猴腚。他坐在床边,关切地问她身体情况,治疗情况。她低头怯声回答着,偶尔抬头注视他那张极帅的脸,心砰砰地跳。后来他跟她谈起了工作。 “张英,元旦团里要调演,你能不能动动脑筋?”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 她的目光遇到了他微笑的面孔,充满期望。 “我想想。” “还要想吗?” 他说着笑了。她也笑了。她点点头。 “好!从小经过市少年宫舞蹈班培训过的张英,一定能搞好这次调演的。” “不过张英,你平时还要注意一点,比如机上吹牛,不请假随意外出,还有和外面男的关系太多……” “指导员,现在已不和他们来往了。”她急急地说,眼睛担忧地看看他,心里咚咚地跳。 “那好!”他说。 她松了口气。她又说:“以前只是电话里吹吹牛,有的还通通信,现以不来往了。今后肯定不会再来往了……”她越说越轻。 “还有,你在姑娘中威信挺高,你要为我出把力,要带好她们,象李小芳、向前、林玲、孙军,尢其是孙军,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更愿意听你的话。你能帮助我吗?” 她盯住他,一会儿点点头。 “好!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必须做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要相信未来。”他郑重地说。 她看看他,眼里流出两行滚烫的泪…… 过去的事能过去吗?你不是一直在我脑海中吗? 岁末的文艺晚会已接近尾声。最后一个节目是她、李小芳、林玲的三人舞《海边情思》。幽缓而欢快的音乐,在餐厅来回飘荡,三人翩翩起舞,尽情地用手、用臂、用身体、用表情、用眼神表达情思。她的舞蹈语言表现得极为出色。刚一跳完,便暴起热烈的掌声。掌声刚停,向前就按事先李小芳和她商量好的拉他出节目。他说他没有文艺细胞。大家一个劲的起哄,天昏地暗,他着实出不了节目,窘迫难忍。她看不下去了,以主持人的身份想散场。这下引来了更大的起哄。“砰”有人还点燃了鞭炮。 “指导员,你实在不行就学狗叫吧!”有人恶作剧了。 她走向他让他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因为她听他唱过。他点头但让她一起唱。她答应了。他们便唱了起来,当唱到“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时,哄闹声冲破天,她脸红了,心里阵阵**。 好几年了,她常回忆起这件事,心里还突突地激动。 “旅客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到了……”车厢里开始**。她心里也翻涌起来。她马上就可以看到小芳、林玲、向前了。她有点激动不安,她打开窗,把头伸向窗外。 “张英,张英。” “小芳、向前、林玲”她激动地叫了起来,眼里立刻湿了。 她们紧紧地跑到门口,她刚一下车,她们就拥着她,眼里都喷出泪来,抱头痛哭,良久才问: “你好吗张英?”小芳搂着她问,眼泪不断地滴下去。 “挺好,你们都好吗?”她看看她,又扫了向前和林玲问。眼泪直往下掉。 “挺好。” “挺好就好,四年绿色岛,生活太不易了。”她说。 “就缺孙军,她在就圆了。” “她去日本也不知会怎么样?” “我想她能站住脚。” “张英,你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你也越来越漂亮了。唉,你找对象了没有?” “正在。” “可别挑花了眼。” “去你的。” 她和她们一起走过南出口处。小芳向远处招手。一会儿,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开过来,从车内走出来一个小伙子。 “张英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林小明。”小芳又转向他:“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才女张英。” “久闻大名。”他说。 “你好。”她伸出手去。 “上车吧。” 小车驰出上海站广场,驰上恒丰路。 “噢,张英,你知道我这次还请了谁了吗?”小芳诡秘地说。 “谁?”她看着小芳。 “你猜。我敢肯定你猜6次都猜不到。”小芳很自信。她又转向向前和林玲,“你们谁都别说。” “是不是尼姑庵的人?” “当然啦。” “现在还服役?” “这不能告诉你。” “于上珍。” “不对。” “孟军。” “不对。” “杜玲。” “不对。” “卫安丽。” “不对,已经四个啦。” “还有一个等一下猜。我先问你什么时候吃喜糖?” “快了。你再猜。” “嗯,对了,这下肯定对了,杨蕙林。” “不对。” “猜不到了,你说吧。” “说出来你一定会吃惊的。” 她笑了,她觉得小芳在故弄玄虚。 “陈——影,我们的老指导员。” 她脑袋嗡地一响。她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忧。一种意想不到的喜悦同时又夹杂着隐隐刺痛,既盼着见面,又害怕碰到的心情象多米诺骨牌在她心里迅速漫延开来。她知道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变白、变红、甚至变紫。她感到头晕,心里怦怦心跳。她有点喘不过来气。车内的空气仿佛特别浑浊。她打开窗,风直扑脸颊…… 那是她决定考军校后不久的一天,阳光普照大地,是微风吹来使人骨头酥软心情怡然的季节。上午八点半,他拉了电铃。姑娘鱼贯进入电视室。政委已端坐在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他站在一旁,表情严峻,似乎还有点冷漠。她一走进电视室,就感到异样,预感到要出什么事情。鸦雀无声。 “张英,唱支《女兵之歌》。”他冲她喊。 她站了起来,她起了个音,顿时高频分量飘散出去。她想起了那个七十年代初期造的大礼堂,想起了那拉歌的威壮情景:革命歌曲大家唱,我们唱完你们唱。请一连老大哥们来一个要不要?要!好不好?好!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我们是人民的娘子军, 我们肩负着祖国的重任。 今天我们为了海军建功立业, 明天我们奔赴建设征程。 啊,女兵、女兵,光荣的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