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关中人的豪爽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小娃几个纵身便跳下了桑树,将一筐紫得发黑的桑葚递到了陈堪面前。 尽管小娃一再表示不需要钱,李让还是从钱袋里掏出了十文钱塞进了小娃的袖子里。 钱是买箩筐的钱,桑葚属于赠品。 将箩筐悬挂在腰间,李让放缓了马速,时不时的从腰间抓上一把桑葚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 不过这后遗症也有点严重,贪图那点甜味最终的结果,便是来到朱雀大街上的莒国公府时被拦在了外面。 李让牵马站在门口,对拦住他的两个国公府下人问道:“怎么了,请帖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摇摇头,随后低声道:“李公子,现在前院都是一些国公府世交,公爷是要把您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您就这样进去,可能有违体统。” 闻言,李让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 身上穿的没什么问题啊,衣服都是出自尚衣局绣娘之手。 美观大气不说,还衬身材。 虽然腰间挂着一个箩筐,但这是送给唐俭的礼物,毕竟上门赴宴总不好空着手来。 李让穷,送一筐桑葚正好讨长辈欢心。 尽管被他吃了点,但剩下的也还很多,应该没毛病吧? 确认自己没什么问题,那就是门房的问题了。 李让脸色一沉就准备发飙,另一个小厮忽然指了指李让的脸,随后强忍笑意将李让拉到了大门前接雨的雨瓮前面。 李让看见了水面上那张脸,突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出在他的脸上。 酱紫色的桑葚汁染得满脸都是,看起来确实有违体统。 既然不是门房的问题,那李让就不发飙了。 气定神闲的从雨瓮里捧起清水洗了脸,将脸上的桑葚汁洗干净之后,李让问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下人还是摇头,指着牙齿示意李让看。 李让会意,当即对着雨瓮就裂开大嘴,不出意外,牙齿和舌头也变成了酱紫色,嘴唇也紫得像是中毒似的。 早知道就不贪嘴了。 撇了撇嘴,李让朝两个门房拱拱手,然后便大步踏进了莒国公府。 两个门房终究还是没有再阻挠,只是不自觉的对视一眼,随后摇摇头。 高门大户之中最注重礼仪形态,反正他们已经提醒过了,李让不听,那就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了。 李让刚刚进门,一个管事打扮的文士便迎了上来。 “李公子来了,小人唐兴,乃是府上管家。” “原来是唐管家,久仰。” 李让一开口,一嘴紫色的牙齿便暴露了出来。 唐管家失神了一瞬,但他毕竟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其修养自非常人能比,所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唐管家领着李让来到礼堂门口,拱手道:“李公子,公爷与众宾客在礼堂久候,小人便送您到这里。” 李让点点头:“有劳了,唐管家自去便是。” 二人谈话之间,守在门口的小厮便已经迎了上来。 “李公子,您总算是来了,可让公爷好等啊。” 李让从腰间取下桑葚框子递给那小厮,笑道:“李某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在城外偶得桑葚一筐,便献与公爷打个牙祭。” 小厮呆了一瞬,有些迟疑的从李让手中接过那一筐桑葚,脸上还带着某种怀疑人生的表情。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轻视还是重视这个年轻人了。 主要是他在国公府做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特殊的礼。 别的宾客,上门不说送什么古玩字画珍珠珊瑚,最起码也会准备一些别出心裁的小礼物来逗公爷开心。 多少人豪掷千金求见公爷一面不得其门,而李让上门就带一筐桑葚,可以说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让倒是没有丝毫送的礼物太廉价的羞耻感,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就是一个泥腿子,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该送什么档次的礼物,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唐俭的爵位是国公,官职是鸿胪寺卿,更是与太上皇李渊是发小。 整个大唐也找不出来几个身份比他更尊贵的人,所以他不缺自己送的那点礼物。 既然唐俭愿意自降身段邀请他一个泥腿子来国公府赴宴,那就说明他欣赏的是李让这个人。 他只需要按照以往和唐俭的相处模式相处就好,没必要刻意去讨好。 再说了,桑葚怎么了,多好吃的东西,如果不是他来赴宴,唐俭还未必吃得上呢。 小厮抱着箩筐,很快调整了好了情绪,开始唱礼道:“火器局监正李让到,赠桑葚一筐!”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从礼堂里传来,唐俭的身影紧随其后。 “李家小子到了,还不快进来见过诸位长辈。” 看见唐俭竟然亲自出门迎接自己,李让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急忙躬身行礼:“下官李让,见过莒公!” 唐俭大步踏出房门,一把抓住李让的手臂大笑道:“来老夫府上,何必这多虚礼,当自己家即可,快随老夫进门,老夫为你引荐几位大德高士。” 语罢,唐俭不由分说的便拉着李让朝礼堂走去,走到一半时,忽然转身对那唱礼的小厮吩咐道:“既然李小子有这个心给老夫带了一筐桑葚,速速洗净端上来给诸位公爷尝尝鲜。” 那小厮一愣,随后一个激灵,急忙应声道:“公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办。” “哼,便宜这群老家伙了!” 唐俭咕哝一声,随后转头看向李让低声道:“以后带什么吃食就不必唱礼了,直接送给老夫就好,省的老夫自己都吃不上多少。” 李让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公爷这话,左右不过是一点零嘴罢了,公爷若是喜欢,小子改日给您送一马车过来。” “呵呵,这可不一样,大不一样。” 唐俭笑着连说两句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却也没有细说。因为两人已经踏进了礼堂之中。 刚刚进门,李让就发现自己被几十道目光盯上了。 这些目光中满是探究和好奇,一时间让李让都有点头皮发麻。 他还以为国公府的宴席只是家宴,最多邀请几位与国公府亲近的人前来赴宴,毕竟今天是端午,很多人家中都设了宴席,就算不设宴席的,也大多会留在家中陪伴家人。 却没想到国公府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其中还有好几道熟悉的人影,安修仁,老李纲还有大儒孔颖达都在其中。 “这些人自己没有家吗?” 默默的吐槽了一句,李让心中随即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唐俭这个宴席,不会是专门为自己举办的吧? 李让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唐俭,但唐俭像是没看见的似的,自顾自的给他开始介绍起了眼前的宾客。 “李家小子,快来拜见长辈。” “这位是河间郡王,叫李叔叔。” 李让无奈,只得上前行礼:“小子李让,见过李叔叔。” 李孝恭似乎是个清冷性子,面对李让的行礼,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这位是宿国公,叫程叔叔。” 宿国公,姓程,那就是传说中的混世魔王程咬金了,李让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程叔叔。” 事到如今,李让哪里还不明白,唐俭这是有意要抬举他。 “哈哈哈哈,早就听说生擒颉利的少年英雄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好娃子,不错。” 程咬金哈哈大笑一阵,一巴掌就拍在了李让的肩膀上,一股巨力传来,李让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若非这具身体素质不错,今日怕是要半身不遂。 见李让竟然接得住自己一巴掌,程咬金毛茸茸的脸上顿时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啧,是个好娃子,不错不错!” 唐俭白了程咬金一眼:“这可是老夫的救命恩人,程老匹夫你收着点!” 给李让解了围,唐俭继续给李让介绍道:“这位是永兴公。” 永兴公,那就是虞世南了。 李让拱手行礼道:“虞伯伯。” “这位是吴国公。” “见过尉迟叔叔。” “这位是冀国公。” “见过秦叔叔。” “这位是琅琊公。” “见过牛伯伯。” “......” 用了小半个时辰,唐俭终于将礼堂里的人给李让介绍了一遍。 除了北征草原的几位大将军之外,几乎半个朝堂上的国公郡公县公都到齐了。 一通叔叔伯伯喊下来,李让成功患上了脸盲症。 武将都是一脸大胡子,铁塔般的身躯看起来就不好惹,也就一旁的后起新秀安修仁长得白净一点。 其他人,尤其是程咬金牛进达尉迟恭,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文臣则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昂首挺胸的往案几后一坐,整个人比神仙还像神仙。 除了老李纲和孔颖达等少数几位他在东宫见过的老头子,其他人李让是真的分不清谁是谁。 好在问题不大,反正看着年轻的就叫叔叔,看着年纪大的就叫伯伯,总归不会出什么问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