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和小白没有在意船长与炮术长之间的小争执，只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那四枚反物质炸弹离开了弹仓，它们在牵引弹弓地抛射下，很快便掠过了天空，向着起伏不定，仿佛翻滚着无数高山般巨浪的橙红色“大海”而去。　　 那“大海”，此时此刻已经衍生到了船员们可以用肉眼看到的极限范围之外，仿佛一块笼罩了这个宇宙的遮天之幕。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便是那种植星者的本体。　　 在越过了那些仿佛水母触须一样的器官之后，这便是它的主要身躯了。　　 据说，在这橙红色的“海洋”之下，隐藏着能让无复数位的恒星级力量。据说，当植星者吞吐出这些能量的时候，要么会将一颗恒星吸收，要么便会诞生恒星。　　 这已经是超过了大家常识想象的天地伟力。他们真的很难想象，那仿佛遮住了宇宙和星辰的巨物还是一个生物。如果不是新神州2号上的都是意志无比坚定的战士和青年科学家，常人若是接近到这个距离，光是那油然而生巨物恐惧症就能把人吓得魂不附体吧。　　 我们区区凡人的武器，真的能对那东西造成可用的杀伤吗？　　 要知道，在十分钟之前，霞光号其实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反物质炸弹仅仅只是在巨兽的体表的屏障上弹动了一下，旋即便仿佛是落入了黑洞中似的，被瞬间碾压分解成了一堆最先进的仪器都分别不出来的粒子。　　 现在，艾森和小白屏住了呼吸，只希望这一幕不会再一次发生。　　 ……不，那些反物质炸弹至少把能量屏障降低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下。这至少能说明，大家的手段不会是错误的。　　 在他们的关注中，那四枚机雷开始加速了。紧接着，一个透明的薄膜随即展开，将其周身全部都包裹在了其中。　　 此时此刻，它们的速度已经堪比小型战机的极速状态，向着横亘在天际之中的橙红色光之海洋扑了过去。　　 在这样极端的星相条件下，空间泡能够持续运转的时间其实是有限的。可是，就仅仅这么一点点时间，在这个时候便已经足够了。机雷冲入了缭绕的火光之中，便像是没入了薄薄的纱帐之后，径直向着已经预设好的目标而去。　　 艾森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剧烈加速，仿佛马上就要从自己的嗓子眼中跳出来。他知道，能否见分晓，就看下一步的效果了。　　 没过两秒钟，塔米尔的声音便再次在舰桥上响了起来：“空间泡发生器产生中和……3号弹坠毁！4号弹偏航！”　　 小白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一副不敢听下去的样子，但塔米尔带来的坏消息却还在继续着：“1号和2号接近植星者表皮……一号，一号弹坠毁，未能击穿植星者表皮。我重复一遍，一号弹威能突破植星者表皮。一号弹坠落！”　　 泰阿能感受到，在这个瞬间，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了明显的低落。　　 她迅速扫了舰桥内的大家一眼，却发现，他们的心境虽然有了动摇，但视线都没有从自己关注的那一幕三分上挪开。　　 泰阿小姐顿时才放下了心，当下便不顾消耗过度的身体，拖着纹章机，一手拉开舰桥的后门，准备向船腹下的弹仓。　　 也就在这个时候，塔米尔的声音又传了上来：“2号弹，2号的空间泡发生器成功穿越物质。确定进入植星者体内！”　　 艾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粗气。大家的情绪顿时由阴转晴。　　 “定时还差多久？”班纳大声问到。　　 “2分45秒。”　　 “只有一发的话，很难让植星者失去平衡。”艾森看着面前显示出来的数据，又大声报告倒：“目标距离进入天枢星极限引力范围，还有128秒。”　　 “至少还需要多少？”安妮一边驾驶着新神州2号，保持着和植星者的平衡距离，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根据之前的计算，至少还需要两枚。”小白迅速回答。　　 “船上的机雷数呢？”她又问道。　　 “还有12枚。可是，空间泡只剩下了4个了，其余的是纯战斗部。”艾森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如果以成功率来说……”　　 “知道，刚才的那一击，成功率太低了嘛。小威廉，都是你的锅啊！”安妮哈哈大笑。　　 威廉·班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下，手指飞快地拨弄着键盘，继续调整着引力弹弓的数据：“我下次尽量。不过……”　　 “不过，就再近一点呗。”　　 安妮没等到大家发表什么意见，便已经压着舵轮往里一推。　　 泰阿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从悬崖上坠落的失速感。她知道，如果仅仅只是一艘小船上的模拟重力，是起不到这种效果的。那仔细一琢磨，便有且只有可能是受到了那个植星者本身的体重引力影响了。　　 她下意识看了看终端光幕上，显示出的双方距离的读数，赫然发现，新神州2号距离那植星者巨兽的体表，已经从1万多公里下降到不到1000了。　　 到了这个时候，舷窗之外，除了那明亮得赤眼的焰光，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了。　　 就凭刚才下降的瞬间航速，如果舰长小姐的手但凡稍微多抖上一毫米，整艘船不是都得砸到这巨怪的身上了？想到这里，即便是泰阿这样的灵研会第三代双红红棍，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当然了，由于舰船再次逼近，需要承受的热量也再次窜升到了一个数量级。　　 泰阿扭头看了看温度表，赫然发现船舱之内的温度已经超过了200度。她可以体会到，战友们就算是穿着防护服，滋味也一定不好受。　　 ……当然了，她本人作为一个四环的灵能者，倒是甘之如饴得很。　　 “这次你可不要投歪了！”安妮的声音却依然明朗。　　 “呸！用引力弹弓都能投歪，只能说明你船体不稳。”班纳没好气道：“塔米尔，8号和9号，开始填弹！”　　 “植星者再次偏移，β12度。距离极限引力范围还有267秒。”　　 “我特么听到了！等等，为什么时间反而更多了？”　　 “因为它改变角度了。”　　 “所以这是为什么？”　　 “我特么怎么知道，这玩意不是生物吗？想要伸懒腰又怎么了？”　　 嗯，大家既然还有空吵架，说明还是很精神的。泰阿没有再继续停留，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船舱下层的弹仓附近。　　 她很快便看到，穿着笨重动力作业服的塔米尔，正在吭哧吭哧把一枚填好了战斗部的机雷推到了旁边的滑轨上。滑轨的自动机械一转一拉，便把机雷送到了引力弹射器之上。　　 灰人青年工程师回过头，又打开了第二枚机雷的弹仓，正准备把球形的反物质战斗部塞进去，便看到了披着纹章机的泰阿。　　 然后，便见泰阿伸手按在了战斗部上，将一道白光注入了进去。　　 “这是……”　　 “请收下吧。这是我最后的灵能了！”灵能者郑重其事地道：“它是祝福之剑。把这个技法在兵刃上附魔，就更有可能攻击到敌人要害。”　　 “这，这科学吗？”塔米尔觉得很难想象这种效果。　　 “我特么也不知道。反正没听说以前的灵能者用过。可是，反正都特么是这个局面了，反正试试而已，也不费事……嗯，应该不会费事的吧？”泰阿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灵能注入反物质鱼雷的战斗部，不会反而把这东西引爆吧？一定不会的吧？”　　 塔米尔赶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们可是用了二代的保险锁。”　　 “好，那这一次，就让我来投吧。”泰阿道：“放心，瞄准啊校对啊测算之类的工作，都是你们的，只是最后这一下扳机我来扣。应该便可以满足祝福之剑的发动概念了。”　　 塔米尔依然觉得听着很不科学。不过，反正只是最后的扣扳机，倒也不会影响后续的结果。　　 他很快向舰桥上的班纳发去了请示，随即得到了一个批准的反馈。到了这个程度，这种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也是不值得再考虑的了。　　 十秒钟之后，两枚被加了祝福的机雷被送到了轨道上。班纳和塔米尔已经做好了一切地调试工作，就等着最后的扣扳机了。　　 “把这个按下去，机雷就会自动进入轨道，然后一头撞过去。”塔米尔指了指船舱边地红色按钮，然后便又去忙了。　　 现在，船舱内可以用的空间泡发生器还有两枚。若是刚才的那一击不能构成威胁，便还有最后一次攻击机会了。　　 泰阿看了看正在设置反物质战斗部的塔米尔，又看了看舷窗外那起伏不定的橙红色巨物，以及远端的那个跳动着白光的恒星。此时此刻，那恒星已经悬挂在了深空的一角，咋看就像是一个过于明亮，过于斑斓的月亮。　　 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距离那天枢星极近的地方。如果不是船外包裹了一层流体装甲，舷窗看上去是透明的玻璃，其实是有备强光照射的反应装甲，就算是以自己这灵能者非凡的体魄，这样直视太阳的举动，也足以让自己瞬间失去所有的视力了。　　 “确实……你们还真是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啊！”泰阿哈哈一笑。　　 呃，这个，踢踏舞我是不会跳的。要不，我跳个咱们灰人特色的祈雪舞？塔米尔很想这么说，但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就在塔米尔又安装好了最后两枚机雷的时候，新的提示也传到了船上。他惊诧地看着终端荧幕的图像，脱离了弹仓的5号和6号弹，在那起伏不定的橙红色光之大海中迅捷穿梭着，宛若不屈的海燕一样。　　 数秒钟之后，它们便自然地钻入了那片橙红的光晕中，便像是真的落入了一片深海里，旋即便再也看不见了。　　 他很想擦擦眼睛，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动力服，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将最新的情况报告给了舰桥：“5号和6号弹的空间泡发生器开启，没有发生空间中和，成功突破植星者的体表。我重复一遍，成功突破植星者的体表！”　　 “啊呀，这算是成了？”泰阿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言语中完全就是一副“这特么也可以，也太平静了”的态度。　　 总不能让我再给您伴个奏吧？塔米尔刚想要这么说，便听班纳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好，塔米尔，打开所有的战斗部的自律滑翔翼，做好自主投弹的准备。”　　 “我也来帮忙吧。”泰阿道。　　 就在两人把所有堆在库房、厨房、卫生间和浴池里的反物质炸弹都取出来的时候，便忽然感受到了脚下地颠簸。　　 这应该是船体受到了植星者骤然变动的引力影响。　　 泰阿看向了窗外，赫然发现，那如同巍峨山峦般起伏的橙红色“巨浪”，此时已经波动得尤为剧烈了起来。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平静的海波，现在便骤然化作了可以将大型货轮也掀翻的惊涛骇浪。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安妮舰长这样的暴飞族疯丫头也不敢再继续浪了，赶忙将新神州2号的高度拔了起来。　　 “高度5000。相对速度1。”班纳道：“护盾功率为百分之19。”　　 “流体装甲受损。第二次翡钢装甲正在升温。”艾森也报告道。　　 特么的都是坏消息。罗曼诺娃小姐想，我明明攻击成功了。　　 好在，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艾森很快便道：“内爆破成功！内爆破成功！植星者的引力平衡出现紊乱。”　　 大家很快明白，刚才突如其来的热浪和冲击波，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这植星者的“创伤反应”了。　　 “这足够杀死它吗？”班纳大声道。　　 “当然不可能！对这东西的质量来说，三发反物质炸弹的威力，顶多算是被蚊子叮了个包。艾森摇头道：“能杀死它的，是那颗天枢星。”　　 “距离极限引力，还有142秒。”小白通报了一下最重要的即时信息：“不过，植星者现在的引力平衡只是陷入紊乱，没有到彻底失衡。”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最好把船舱里所有的炸弹都丢到植星者的肚子里，是这样吧？”安妮大声道：“战术计划上本来就有这一幕，但这不是备选方案吗？”　　 小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又道：“距离极限引力还有107秒。”　　 “呵呵呵，反正来都来了。身为一艘轰炸机，不把肚子里的炸弹丢完再返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班纳哈哈大笑了起来。　　 关键是，空间泡只剩下了两枚了。炸弹却还有十几个，得往哪里投啊？　　 就在这时候，舰桥上已经适时响起了泰阿的声音：“舰长，这次我来带路。坐标是……”　　 “xl1241、fg6778。”塔米尔补充道：“这附近有能量泄露点。”　　 泰阿不太会看战术星图，只能在用手在全息投影上划，还好旁边还有个大技霸帮她做翻译。　　 艾森迅速调整了一下监控，果然在植星者的体表温度投影上，看到了一处更为明亮的斑纹。咋一看，就仿佛是在橙红色的光之海洋上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