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看着不远处的关羽士卒,稳稳当当,按部就班的,开始往那弩上装填箭矢,脸色就非常难看。 弩箭这东西,只要多射几次,准头自然就上来了,这是三岁小儿也明白的道理。 对方能为所欲为,己方这边没任何反制能力,有这样打仗的吗? 周逍的强弩刚研发出不久,曹操大手一挥,配给全都送到了新建的水师上,导致荆襄前线,只能单方面挨打。 李典在心里大吼,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弩的强度?魏王,此间有大误也! 和着江水的声音,似乎还有让他牙疼的某种弓弦绷紧的声音,再次随风传出。 李典头皮发麻,一边卧倒一边大声叫道。 “所有人,全部趴下!” 反应很快,开口也算及时,然而还是晚了半步,他刚扑倒在地,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宛如某种尖啸。 然后就是各种撞击,破碎,人物倒地的声响。 翻过身子,尝试性的看望边上,印入他眼帘的,是失去了上半身的某个下半身,身边更是一片狼藉。 可惜的是,他光看这腿,实在是认不出,这是他的哪个亲卫。 微微仰起脖子,看到的是一把比普通枪槊,还要粗上些许的巨型弩箭,或许这个东西,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弩箭了。 原来应该装在前方的弩尖头,已经整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斜着的宽刃。 利刃上方,似乎还挂着某个残缺的器官,还在往外微微滴血,整把弩箭,更是死死的,钉在了后方的木柱之上。 四周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更多的人则是在短暂的痛苦后,陷入了永久的寂静,但凡被弩箭正面命中者,在这个距离,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性。 周围的城墙边上,身后的柱子上,城楼上的地面里,到处都遍布着赤红。 李典亡魂大冒,摸了摸头上的银盔,在地上缓慢而又小心的匍匐着,花了很多时间,总算是爬进了城门楼子的角落中。 看着城楼上一片已经杳无音信的士兵们,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宛如地狱一般。 然而,这仅仅是调整完毕的,第一轮巨弩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如此东西存在,城墙上怎么安排士兵守城?谁敢不要命的站立在此? 李典很想再次探出头去看看,这一轮的弩箭,可否有射在下方的城门附近。 若是这种弩箭,在三百步的范围内,可以做到稳定的命中城门楼子的附近,那,那襄阳就完蛋了,不光是襄阳,樊城也没了,只要这个距离内,所有贴着河流的城池,都完了。 在很短的时间内,李典就在脑中想明白了一切问题,一阵绝望,弥漫在心头。 他对于这次的守城难度,其实有心理准备。 但对于被如此强弩连轰,则完全超过了他能想像的极限。 循着间隙,还活着的,刚才顺势趴倒的士兵们,纷纷爬起,收敛同伴们的遗骸,并迅速往下跑去。 那把死死钉在木柱上的长枪,则暂时没人去管,那东西看起来,就不像能轻易取下来的样子。 环顾四周,众人皆是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河中巨舰的这一轮连射,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亡,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则是致命的。 关羽只用一轮射击,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襄阳守军,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但凡要命的,就别再上这城门楼子了。 和预料中的情况一样,尽管李典连声嘶吼,曹洪也带人来支援,但一个时辰之后,襄阳北边的城门楼子上,插满了各种弩箭,并完全看不到一个曹军。 被军正处罚,大概率是个死,但现在上城楼,马上就要死,曹军士卒脑子也不蠢,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都选前者。 你曹仁再牛逼,还能把所有退后的人,全都杀了不成?那人心也散了,这城干脆让了吧。 关羽这边,则丝毫不在意,曹仁是准备巷战,还是把北门堵死,还是怎么个其他的办法,这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襄阳攻坚战: 1,通过列舰的齐射,迅速打崩襄阳城防的士气,预计时间,半天。 2,压制襄阳后,集中全部火力,猛攻樊城。 3,打破樊城以后,回头慢慢消磨襄阳,当可不战而胜。 北面的徐晃那边,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情况,南城门楼子上,已经插满了弩箭。 相比起襄阳作为荆州首府,刘表入驻十几年,几次三番的加固过城防,樊城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在当初徐庶败曹仁的战役里,这座城,甚至还短暂的被刘备给拿回去过。 城墙要低不少,质量更是差的多,徐晃看着那深深插入墙面的弩箭,他甚至怀疑这座城在修建之初,是否有偷工减料? 转过头,脸色难看的环视四周的情况,方才重弩的射程, 射速,威力,他也是亲身体验了一番,两个亲兵用性命的代价,告诉他绝对不能上前。 已经全部躲到城楼后边,依旧感觉有点不安全的亲兵道。 “将军,要不再去信魏王,这样实在是守不住啊,我担心三五天下去,这城墙就得给他关羽给射垮了。” 徐晃忍不住大声咆哮道:“城墙垮了,咱们就出去巷战,魏王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岂能连半个月都守不到?” “樊城若是有失,对面的襄阳变成孤城,你让其中的曹子孝,如何是好?” 亲兵道:“那咱们只能指望前往上游,寻找地点的曹彰了,不知道三公子,能不能顺利的把堤坝给筑起来。” 徐晃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这是计中计,套中套。 以关羽的能力,能不知道咱们会选择筑坝的方式?既然知道了,他不会找人反蹲吗? 这仗才开打一天,徐晃就觉得心好累,各种主动权都在别人的手里,强兵利器也是对方的,这要如何打? 襄阳。 李典和曹洪,都灰头土脸的回到议政厅内,一言不发。 曹仁来回踱步,半晌后,才开口。 “那弩竟然如此之强,我们该怎么办?五方,你平日里想法多,你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 司马晨苦笑:“曹将军,眼下之计,只有不管北门,并堵死之后,咱们静待援军便是。” “城内的粮草,还能持续一年,除了北门之外,他关羽可没巨舰强弩,荆州军不会强行攻城的。” 满宠道:“司马参军,你漏算了我带回来的江夏人马,若是算上我带回来的人,那眼下城内的粮草,最多支持八九个月。” 司马晨拱了拱手,表示是无心之过,眼下的情形,除非能研发出等同射程的武器,不然就是无能为力。 若是曹仁选择撤离,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曹仁选择死扛,司马晨就得给自己想点办法了。 他已经让人在城东的某个院子内,打好了地窖,并藏好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并让个家仆深居简出,化名邓茂,取得周围人的信任。 万一襄阳真不行的时候,他到时候就用这个身份,混入平民之中,保证也能有条退路。 江夏已下,汉水由关羽封住,魏延去上游阻挡对手筑坝,黄忠带人驻守襄阳城下,无解的困局已经形成。 曹仁能选的,只有三条路,死守,出城拼命,往西撤退。 ...... 张飞周亮,太史慈甘宁,各带万五士卒,已经跨过汉水,无视襄阳,直接绕路北上樊城。 十多天后,在襄阳北城楼上,躲在各种掩体后方的曹军士卒们,听到远方的大船上,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有胆子大的选择爬起来眺望,但立即看到了让他惊慌失措的景象。 一河之隔的樊城,完了。 这座同样沿江大城的墙面上,已经被完全射成了刺猬一般,并坍塌下来好几处,另有十几个硕大的巨坑。 这位士卒满脑子的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在城墙上,凿出这样形状的坑来? 随着坑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右边的城墙,都垮塌了下来。 关羽水军,早就绕路过去的步卒,纷纷带着夯土上前,铺垫成足够的高度后,便能直接进城。 徐晃面色铁青的站在剩余的城墙段上,眼前的一切,都打破了他对于战争的认知。 各种奇形怪状的弩箭,全部不要钱似的射来,城墙上的坑,更是被带着铁球的圆头弩箭给硬生生的砸出来的。 这种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弩箭了,换做弩炮,或许才比较合适。 己方引以为傲的霹雳车,在这种东西面前,有可比性吗?必须要告知魏王,得重视工学了。 他觉得守城任务轻,没有失败的可能性,才从后方请缨而来,结果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如同噩梦中一般。 亲兵劝道:“将军,快走吧,刘备军就要进来了。” “咱们带着主力,撤退到南阳平地上,汇合虎豹骑主力,到时候再把场子打回来就是。” 徐晃的指节捏的发白,若是他这边撤了,襄阳就成了孤城,但不撤,城内也就万五人马,面对已经准备入城的三万多敌军,怎么打? 徐晃也不是犹豫的人,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叹了口气,开口道。 “通知全军,收拾东西,走北门。” …… 汉水船头,看着一拥而上的士卒们,关羽捋了捋胡子,笑道。 “还是慢了点,用这东西攻城,还是难。” “弩炮对于城墙造成的伤害,比预料中还是要少了不少。” 一边的法正拱手道:“关将军,此等易守难攻的城,仅十来天时间攻破,几乎未损士卒,已经是难得的大胜了。” 关羽表情认真:“孝直,襄樊两城都无船,咱们只能打他们无法还手,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一面无人敢守的城墙,依旧需要十来天的时间,实属慢了些。” 法正表情疑惑,并在内心吐槽,这中原的将军们,竟然如此之卷?这般大胜,居然还不满足? 他跟想说,你们那么拼命,让咱们川蜀汉中这些摆烂的将军们,当真是很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