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可略过,不影响正文阅读) “阿顿,你已经四十多个日夜没出门了,那些黑乎乎的小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变得这么颓废?” 月色下,一名身材婀娜,俏脸精緻的女孩,走进了伊里尼村西侧偏僻的一座茅草屋中。身上穿着的土气豹纹衣物和脸上沾着的少许尘土,并没有破坏少女的美丽,反而更显几分清纯可人。 “快吃点东西吧,你都瘦的像隻刚出生的小鹿了!”女孩端着盛着浓汤的木碗大声地朝亚顿喊着。 茅草屋的角落,一张精緻的实验桌上,凌乱地堆满了各种图纸与精密仪器,先不说那些莫名悬浮在空中的未知设备。光是桌子周围的电线和灯管,就已经与一旁用草杆和兽皮制作的床铺,以及木牆上悬挂着的粗糙木弓,明显不应该存在于同一个画框之中了。 但莉莉对这些异物视而不见,她只是紧盯着实验桌旁的身影,用沉默和凝视来逼迫亚顿回应她。 “啊,好的莉莉,妳放桌上,我会吃的。” 感觉到旁边刺人的视线,亚顿只好心不在焉地回答了莉莉。此时他双眼佈满着血丝,正全神贯注地,用稳如机器般的双手操作着散发微光的笔型工具,不停捣鼓一颗自行悬浮在空中的圆形金属仪器。仔细一看,这不到巴掌大的黑色圆球上,佈满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小节点,和大量细微得难以察觉的纹路,让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叮,系统加载中……,加载成功。人工智慧加载中……,加载成功。亲爱的亚顿博士您好,莉亚将竭诚为您服务。”球型装置突然之间,发出了音色与莉莉十分相近的语音,对此莉莉早已见怪不怪——亚顿偶尔会将莉莉哼的歌制作成音乐播放。 又捣鼓了一阵开始闪烁着蓝光的球型装置后,亚顿喃喃自语了起来:“这样零号机最后的调适就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亚顿原本疲惫的眼神,都好像重新散发出了光芒,“终于!哈哈哈,我成功了!莉莉,有了这台登陆器,莉莉妳就能跟我一起去好多地方,还可以……!哈哈哈哈!”他兴奋而略显疯狂地笑着。 莉莉难得地又见到了亚顿眼睛发光的样子,那是她第一次被亚顿吸引的契机——那并不是形容,而是亚顿的眼睛真地散发出了肉眼可见的光芒。 “我还帮妳搭载了我和我的学生自行研发的智能辅助系统,她的自主学习能力非常强大,只要连一次网,她就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了,妳不用怕用不明白。对了!还有这个,通用语言包,这个语言包无时无刻都在云端网路范围内撷取到的,所有存在基本逻辑的语言,甚至还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切换不同的口音!妳绝对会喜欢的,哈哈哈!” 亚顿伸手从空中一把捞住那个他投入数年心血的,乒乓球大小的零号机。他用精神力操纵着浮现在两人面前的神祕符文,对着莉莉兴奋地喊叫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虽然看起来与他在公司所公布的登陆器完全一样,但事实上零号机与外面那些残次品完全不同。她上面所有零件,都是透过亚顿精挑细选,并亲自用精神力仔细打磨过、裡面每道程序,都由亚顿不断调适再调适,并优化润色至完美。 零号机已经是亚顿投入这行这么多年来的集大成之作了,当然与那些虽然同是由他研发,但却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登陆器有着天壤之别——事实上,光是上面搭载的人工智能就已经让零号机与众不同了,这甚至已经违反了帝国的律法。 莉莉坐在餐桌边的小木桩上,略显惊讶地看着那个满脸鬍渣的颓废大叔,挥舞麻杆似的四肢,跳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舞蹈——她的阿顿总是温和的像夜晚中静谧的月亮,现在却如此兴奋地大喊大叫,她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不起眼的小球到底施展了什么巫术,竟能让亚顿狂热成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那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伟大创举,这不起眼小东西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亚顿必然让全国都再次为其天马行空的想像力,与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所叹服。 但即使莉莉不明白这一点,亚顿也不在乎,他只是不断手舞足蹈地试图向莉莉倾诉他的成功。 这件完美的作品会是莉莉与他的定情信物,也会她与他之间跨越世界的羁绊。现在还不着急,莉莉也很快就会明白这“黑乎乎的小东西”的重要性的,亚顿无比确信这一点。 “轰!”“哗!”“烧起来了!”“快来帮忙!” 村中传来了一阵阵骚乱与巨响,打断了亚顿达成多年来宿愿的狂喜。 “怎么了?今天村里又有什么祭典了吗?” 亚顿做为一个外来者,哪怕已经在伊里尼村生活了十来年了,也一直无法理解这个村庄的各种古老习俗,当然他也压根不关心那些原始愚昧又浪费体力的活动。 “不,我没有听说过呀?”莉莉同样满头问号。 沒想到从小在村中长大的莉莉,也对方才的骚乱表示了疑惑。 今天确实不应该有祭祀活动,毕竟这几天是村裡身强体壮的男人们外出打猎的日子,村裡面应该除了小孩、女人和残疾者,就只剩下留守的几位勇士而已(当然还有一个比残疾者还弱鷄的阿顿)……至于老人,在这个仅三十岁出头的男女就已经被称呼为长老的村庄,又哪来的老人呢? “莉莉,我们去大广场瞧瞧吧!”亚顿将零号机放在了实验桌上,转头对莉莉说道。 亚顿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自己的右上臂,并用左手捏了捏右肩——这让他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但事实上只是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有点拉伤了亚顿的筋肉而已。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他第一次主动的要求莉莉带他去参加村中的活动。虽然亚顿也曾参与过几次祭祀活动,但都是被村裡的长老压着过去的。在他看来,围着一团篝火或野猪的尸体跳舞,显然不是一位披着白大褂的顶尖科研工作者所该做的事情,即使那身白大褂压根没被他带来这裡。 “好啊好啊,咱们赶紧去吃点肉吧,你早就该补补了,看你瘦得像麻杆似的,连我都打不赢,要不是村裡规定不能私自带肉离开大广场……” 莉利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村裡为了保护肉食所做出的决策,一边拿起了斜放在门口的木矛准备出门——这只是村中的习俗,在大广场的篝火边跳舞时,村民们不论男女,都会手拿长矛敲击地面,同时发出战吼声,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展现勇武,以及与先祖沟通的方式。尽管这在亚顿看来着实既原始又愚昧,但几百人围在篝火边,随着鼓声同时吼叫、敲击地面的场景,还是让第一次看见的亚顿相当震撼的。 亚顿并没有因为莉莉对他的鄙视而回嘴,他只是嘴上挂着微笑,温柔地看着莉莉。他总是这样,打不还手、骂不回嘴、从不得意忘形、从不会试图展现自己,脸上永远都是那个温和的微笑。 也正因为如此,村中的男人们才会一直认为亚顿是个懦弱又胆小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曾教导大家如何种植那些能结出甜美果实的小树,即使是民风善良纯朴的伊里尼村,也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留他这种,连弓都拉不动的弱鸡在这裡生活。 “莉莉!亚顿!你们怎么还在这!?呃……快走,是伊斯赫洛,伊斯赫洛们衝进来啦!” 就在亚顿正听莉莉兴高彩烈地描述着祭祀活动的乐趣时,理应在村口放哨的勇士乌尔,拄着长矛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他们面前,大声地对他们喊着。 注意到乌尔神情不对劲的亚顿,赶紧走近前去一看,才发现乌尔肚子上像是被利爪撕裂般,边缘参差不齐伤口。 如此惨烈的伤口,若不是兽皮衣的束腰还繫着,恐怕肠子都已经流出来了吧,亚顿思忖着——这种程度的伤势,在这个缺乏医疗设备的环境,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亚顿眼神有些複杂地看着乌尔,他在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乌尔这个噩耗。 “不用那样看我,亚顿,不用那样看我……,咳……当那柄石矛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咆哮,嘶吼着刺穿达鲁的胸口时,我就知道了,我们根本不是那些伊斯赫洛的对手……,但我不是逃跑……我只是……只是想通知孩子和女人尽快撤离而已!我绝不是因为软弱而逃跑了!” 乌尔显然注意到了亚顿眼神的异样,他以为亚顿在质疑他胆小地临阵退缩了,于是胀红了原本惨白的脸,大声地辩解道。 亚顿并没有反驳,他明白乌尔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做毫无意义的争论,不如让乌尔先把话说完。 “咳……没时间了,莉莉,你赶紧带着亚顿从后山离开,在大广场周围工作的女人们已经先往那个方向撤离了,我还得呕……去通知部落其他的家庭了。” 乌尔拄着长矛边说着边咳出了一大口暗红的鲜血,但他空出来的那隻手却不是摀着伤口,而是执拗地指点着后山撤离的路径。 乌尔确实是不愧勇士之名,亚顿如此想道。 就这么一小会儿,乌尔的鲜血已经在脚边形成了一片小水畦,随着血液大量的流逝,乌尔的脸色也越发苍白,他的体力显然没办法支撑他再继续奔走了。 “不,莉莉你先一步离开吧,乌尔的任务看来只有我能胜任了。”亚顿对莉莉沉声说道。 他皱着眉看向大广场那边的浓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希望那股浓烟只是祭典的大篝火在燃烧。 “咳……哈哈……亚顿,紧要关头你还是有点男人的样子嘛。” 乌尔第一次讚赏了他一直看不起的弱鸡亚顿,他用尽力气举起那满是鲜血的大手,拍在亚顿的肩膀上,却轻柔无力地,让亚顿感觉只是树枝抚过自己一般。 “跑这么久,我也有点儿累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吧,咳……我想……我真的需要躺会儿了……” 乌尔边说边坐倒在地上,用尽全力飞奔到这的乌尔,这会儿已经连拄着长矛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莉莉默默地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即使乌尔让她的阿顿去执行那个很可能回不来的任务,她也没有插嘴。她只是担心地看着亚顿,在莉莉看来,这个任务对瘦弱的亚顿来说根本十死九生。 她没有说让她来完成任务,尽管她完全不认为自己的命比亚顿要来得珍贵,但是在这种母系社会的原始部落中长大的她,十分明白很多时候男人有男人要负的责任,女人也应该做好女人的工作——那就是好好活着,保持部落的生产力。 “阿顿,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赶紧逃跑,把任务交给部落的孩子们就好,他们肯定也做得到的,让他们去做,你一定要来跟我们会合,听懂了吗?” 莉莉不觉得自己比亚顿珍贵,但明显认为亚顿比村中的孩子们珍贵,她如此违反常理地向亚顿嘱咐道。 “我知道的,莉莉,不用担心我,我保证我会跟上你们的。” 亚顿目送着莉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灌木林深处,再也看不见踪影。 他转头看向已经陷入弥留之际的乌尔。 “乌尔,睡吧,你剩下的工作我会把它完成的,我向你保证!”亚顿轻声说道。 亚顿蹲下身轻抚乌尔依旧半睁着的眼皮,温柔地将那坚毅的双眼阖上,而亚顿湛蓝的眼眸中,却在月光下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清澈而透明的光屑是如此的神圣,让此时的亚顿圣洁的如同行走在人间的神明一般。 “又是尼安德特人吗?该死的,这绝对是演化部所犯下最愚蠢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