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前段时间的闹鬼事件，除了这口水井忽然没了水外，地面都有小幅震动，这边还出现了若有似无的人声。”　　 负责人用手电打向周围的古建。　　 闭馆的遗址博物馆，在夜幕中更显幽深死寂，沧桑古建耸立四周，紧急逃生通道标识和监控摄像头的绿光是唯一光源。　　 “地面震动持续了多久？那人声具体说了些什么？“翟默立刻追问细节。　　 “大概有半分钟，人声说了什么仙鬼之类的东西，说不清是人还是鬼……”　　 年轻安保略显犹豫道。　　 翟默闻言便再次追问，一个又一个问题，试图给这次‘闹鬼’定个调，是他们产生了幻觉，还是客观上出现了异象。　　 年轻安保是‘唯一’当事人，面对翟默的连环追问，额头逐渐生出一些细汗，支支吾吾越说越详细，但也越来越离谱：　　 “那女鬼在井里。”　　 “我当时看到白影子了。”　　 “它可能是钻到后殿里了。”　　 郑云一言不发打量四周的摄像头位置，听着听着就转头看向年轻安保，表情逐渐变化，亲眼见证了一个谣言的诞生。　　 闹鬼传闻十有八九都是这样产生，问得越多，他回忆的就越多，环境和氛围会给他暗示和引导，然后他会把一些脑补画面当真，再稍微加点细节就彻底变了味。　　 这才没两句。　　 他就亲眼看到女鬼了。　　 但井底哪来的女鬼，自己和纪道当时正满头大汗，使尽浑身解数忙着扣砖呢。　　 “有没有可能是月光的影子，你看到的白影是月亮倒影，而不是所谓女鬼。”　　 “也有可能……”　　 四人一边问答一边走向甲四后殿主厅，负责人从腰间取出钥匙走上台阶，推开这座不常对外开放的博物馆后殿大门。　　 吱呀。　　 木门彻底洞开。　　 两排玻璃展示柜整整齐齐摆放在厅内中央，养护灯投下明黄光芒，每个展示柜内都盛放着一件价值连城的顶级文物。　　 就是这里。　　 郑云能直接看到大厅深处，交楼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硕大玉璧，被小灯照得晶莹剔透散发光泽，正是那福云纹出廓玉璧。　　 “这座后殿和周围几个院子，在整个都指挥使司府的深处，不在中轴线上，是指挥使的生活居所，办公主殿在前面。”　　 负责人大致介绍了一下。　　 但他不是在当导游，而是给郑云和翟默提供线索，或许闹鬼和指挥使有关？　　 翟默侧头看向郑云。　　 郑云缓步走进厅内，环视这殿内的每个物件，浓郁的海卫风格古韵扑面而来。　　 这里的布置和陈设比秘境要奢华许多，和天宫的几个特殊阁楼有的一拼，相比之下，秘境简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秘境就两张玉桌一排椅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别说地毯玉璧和角落的铜炉，地上就连个能让鬼将躺一躺的东西都没，直接就是粗糙黑石砖。　　 这样看下来。　　 监仙司真是节约朴素。　　 负责人走进深处，手电光朝地，查看每一件文物的状态，首先确认这些文物是否有失，或者发生了什么特殊的变化。　　 “这里陈列的文物多数是指挥使才能接触的东西，等级很高，来源也杂，摆出来的都是文物局确认过出处的，出现特殊异象的概率较低，但也不能彻底排除。”　　 翟默给郑云大致解释。　　 “那没摆出来的呢？”　　 郑云抓住重点旁敲侧击。　　 海卫遗物有不少都和神鬼手段有些关联，而且这些物件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一眼瞧过去，根本看不出它和神鬼有关。　　 比如自己的玉埙和口球玉灯笼等物，要是没人解释，谁也想不到它们居然是控御神鬼的关键法宝，只当是普通小物件。　　 玉埙还有一手好雕工。　　 口球也算得上结构精巧。　　 但玉灯笼和控制阴鬼俑的铁牌，完全没有出彩之处，过安检都没人当回事。　　 这些东西在历史价值方面，根本不配进入博物馆的高级展柜，更有可能会被当成‘生活器具’，扔进储藏室去吃灰。　　 在接触寒仙之前，玉灯笼只是个照明器具，最多是光芒洁白有股仙意，人畜无害平平无奇，用来照个路都嫌它光暗。　　 但只要接触寒仙。　　 玉灯笼就是仙家法宝。　　 所以像这种东西很可能被遗漏。　　 福赐都指挥使司府，在当年也是整个西境排名前五的重要都司府，有直接连通秘境的资格，指挥使就是监仙司成员。　　 这种级别的重地领导。　　 麾下的神鬼手段绝对不少。　　 或者换个思路，很多神鬼手段都有地域限制和特殊来源，比如冥府阁无法移动，寒仙只能在极寒山脉祭仙洞繁衍。　　 监仙司修建秘境的目的，或许是为了将散落各大仙洲仙瀛的种种神鬼手段，都通过仙门集中到一处，方便监仙司调度。　　 那一定是谁家的神鬼手段最多，谁家的手段威力最大，就开个仙门连通谁家。　　 但天宫只在中游。　　 以天宫几乎能把山海经妖物凑齐的自然物产，有仙湖蛟龙、托塔仙鳌，有仙鹤成群妖马妖狗，再加御龙、镇玄、长生足足三道仙术，却依然只能屈居榜单中游。　　 此事细思极恐。　　 天宫御龙术在理论上，绝对不比寒仙差了多少，如果是天宫祖师在世的全盛期，御龙术的上限比寒仙还更胜一筹。　　 万千仙鹤上百蛟龙，还有大量纪道御不来的，自己闻所未闻的强悍妖物，完全能一夜奔袭三千里，屠城不过弹指间。　　 三道仙术勉强前十。　　 那前五得是什么神鬼仙洲？　　 难道仙术也有高下之分，有仙术榜之说，天宫三道仙术比不上某些地方的一道仙术？还是说拖垮海卫的遗落地，就是这些仙洲失控反噬，从仙术变成仙敌了？　　 此事暂且不提。　　 想得有点远了。　　 只考虑目前的情况。　　 大明有都司一百三十多个，有连通秘境资格的，却只有区区十个，这十个都司是古代人口最多，最需要监仙司庇护的。　　 但除了监仙司庇护。　　 这十个都司自己也定有手段。　　 但福赐都司自己的手段去哪了？海卫即便撤离，也难以将类似冥府阁这类的地方搬走，一定有被藏匿在都司周围的。　　 w-07的面积是地球的两倍，西南大陆在古代名为神恩洲，而这个大陆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彻底探明并大规模开发。　　 或许这些福赐都司的神鬼手段，就藏在那些没有矿产，被人类彻底忽视的雨林深处？藏在人迹罕至的茫茫深山中？　　 而开启这些神鬼手段的钥匙，控制那些神鬼的法宝，就在这个博物馆深处。　　 它们和普通古物堆积一处。　　 没有纪道的眼力和神鬼知识储备，根本没人能认得出来，文物局也不行。　　 “到了都指挥使这个身份级别，随手一件东西都大有来头，但历史断档，档案断代，在明史修出来之前很难理清楚，文物局也不敢贸然把那些东西陈列出来。”　　 翟默回答郑云的问题，甲四后殿剩下的东西，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郑云点头不再多言。　　 从翟默的说法不难听出，文物局一定知道，指挥使的遗物可能和神鬼有关，所以极其小心谨慎，不敢向公众开放。　　 完全可以理解。　　 即便掌握了确切用法，郑云都不敢把寒仙带进现代城市，一旦泄露出去一缕，就会导致不知道多少普通人死亡。　　 威力实在是太大。　　 而且几乎无法进行处理。　　 阴鬼俑的神经毒素也同理，露出去半点，一条街的人齐刷刷扭脖子自杀。　　 或许科学家能查清这种诡异显现的原理，但却无法防范，防毒面具都没用，毒素可以入侵皮肤，还是通过水来散播。　　 要是让歹人得到这些手段，这世间必然大乱，杀人倒也罢了，就怕类似冥府阁这种控制活人的，对社会的影响更大。　　 如果城市出现神鬼手段。　　 监仙司来了都得焦头烂额。　　 知道具体用法都要小心谨慎，更何况海卫根本没给文物局留用法，文物局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更得小心一些。　　 在这一方面。　　 海卫和文物局思路一致。　　 神鬼手段绝不能被歹人获得。　　 所以不怕文物局封存神鬼手段，就怕它们封存的不够彻底，有内部人士私藏，人心是最难测的，销毁才是唯一办法……　　 而翟默也说了，文物局有很多无法确定出处的东西，或许里面就有神鬼法器。　　 最好是找个机会看看。　　 让纪道都亲自过过眼，看看那些无法展出的文物，万一有遗漏的就设法取走。　　 思索间，几人走进厅内扫了一圈，展览柜里的东西，多数都是造型精美材质珍贵的古物，介绍牌上有历史记载的出处。　　 这些东西足够漂亮。　　 很适合普通人来看个热闹。　　 但对郑云而言，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意义，它们只是一些寻常的摆件和器具。　　 不久后。　　 众人走进最深处。　　 郑云站到那块玉璧面前，仙门的正出口，就在这块玉璧正下方的地面上，暗门做得很精细，完全看不出下面有通道。　　 以往都是直接站在玻璃展柜里近距离观看玉璧，这是　　 扫了一圈。　　 没什么异常。　　 负责人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所有文物都没问题，没有失窃或变动的风险。　　 郑云顺势看向摄像头位置。　　 这次也不是一定要给仙门找条出路，把点踩好，记下摄像头的位置，记住周围的安保措施布置，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要是这回找不到。　　 他们可以下次再来。　　 这个下次可以是几个小时之后，也可以是任何时间，但一定没人在旁边跟着。　　 “没问题就出去看看吧。”郑云出于踩点的目的开口，走向这个厅的侧门。　　 翟默等人立刻跟随。　　 几人又返回偏院那口水井前，打量偏院内的青砖瓦房，都开门进去转了转。　　 还是没什么线索。　　 郑云没有仙门其他出路的线索，翟默等人也没有找到‘闹鬼’的线索。　　 一番折腾后。　　 众人在水井前讨论。　　 郑云拿出手机给纪道发了个短信，让他差不多可以回来了，现在只剩最后一个环节，给翟默他们一个‘抓鬼’的交代。　　 就在这时。　　 水井里忽然传出大量水声，从远到近迅速移动，片刻后，纪道的脑袋出现在井底，表情古怪抬头看着郑云却一言不发。　　 “怎么了？”　　 翟默着急询问。　　 “你直接说。”　　 郑云以为纪道‘入戏’了。　　 “云爷，事情不对了，这水井里真有问题，我真的看到几个影子飘过来。”　　 纪道对郑云使劲眨了眨眼。　　 “什么样的影子？”　　 翟默立刻追问细节。　　 纪道还是欲言又止看向郑云。　　 郑云眉头微皱察觉不对，纪道的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好，他可能说的是真的。　　 这下有点难办了。　　 纪道肯定是有些话不能当着外人说，但此刻他们很难背着翟默窃窃私语。　　 “你先上来再说。”　　 郑云给了纪道一个台阶。　　 “我上不去，那玩意现在就在我身后，我余光能看到它，可能已经爬到我身上了。”纪道语出惊人说出真相。　　 他这句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郑云表情骤变，翟默等人也齐齐尾椎骨发凉，那东西居然已经上了纪道的身？　　 “那到底是什么，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它有没有伤害你？”翟默连忙追问。　　 “你稍微往前走走。”郑云同时道。　　 这下是真麻烦了，周围有这么多人，他们没法使用什么神鬼手段，如果纪道背上真有东西，那纪道生命都有危险。　　 即便他没有危险，事情要是闹大了，也容易引起文物局的警戒，一旦文物局开始彻查闹鬼，搞不好会意外找到仙门。　　 但此刻顾不上那么多。　　 纪道的命必须要保住。　　 实在不行就出手，把翟默这几个人都打晕，等他们解决问题之后再想办法。　　 “那东西倒是没有伤我，只是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我根本就没看见它。”　　 纪道点点头，划着水往前游了两步，让他的后背暴露在数把手电筒光柱下。　　 的确有东西。　　 那是一张白色的皮。　　 这张皮漂浮在水井表面，正好挂在纪道的背上，看起来很像是在纠缠着纪道。　　 “那是什么东西？”　　 翟默被吓得惊呼一声。　　 那皮表面非常粗糙，坑坑洼洼的，一面有白灰色毛发，像是一张老羊皮。　　 郑云也是心头一惊。　　 以纪道的本事，这东西是怎么悄无声息爬到纪道背上的？它到底是个什么？　　 “等一下，那好像是灭藻消毒用的，前段时间井水里长水藻了，博物馆购置了一批除藻的物件，扔井里杀那些藻。”　　 安保负责人忽然开口。　　 “啊？那这玩意为什么会自己动？又是怎么凭空出现的？”纪道满脸不解。　　 “它也是一种藻，这种藻只吃其他藻，等其他藻被吃完后，它就饿死了，你下去之后，可能被这种藻当成了食物？然后这些藻就零零散散汇聚到了你身上？”　　 负责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按理来说，这种藻不可能会聚集到人身上，因为这种藻的食谱里只有藻类，它对人类是完全无害的，不应该会这样。　　 “……”　　 郑云和纪道齐齐沉默。　　 他们知道真相，纪道这段时间在天宫，给阴鬼俑制造适宜居所，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深海浮船上的幽绿鬼藻。　　 纪道天天接触那些藻，从地下海捞起来送入天宫，在死潭里忙活着种藻。　　 估计是腌入味了。　　 他身上也有股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