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5.无海惊变黑云压城　　 淡淡黑云遮蔽明月，崇山峻岭间树影交叠，四周夜色浓郁，唯独一条从山谷流出的溪流泛起黯淡银白，蜿蜒探向远方。　　 哗。　　 谷中清池忽生白雾。　　 雾气迅速弥漫四方。　　 趁夜在池边饮水的山间小兽惊慌失措，当即就要逃窜而走，却见一缕仙白光芒凭空凝聚，悄无声息出现在它们眼前。　　 下一刻。　　 眼睛剧痛。　　 喉咙撕裂。　　 一股血色蒙上双目，猩红颜色笼罩事件万物，来不及惊叫便彻底失去生机。　　 啪嗒。　　 小兽尸体坠入清池。　　 仙白光芒再次凝聚飞离尸体，飘飘渺渺上下纷飞，朝四周的昏暗山林而去。　　 唰。　　 一把长剑刺出水雾，将池边尸体挑回雾中，似是仔细扫了一眼，传出一道惊疑，又干脆利落将尸体挑到远处山林中。　　 “此兽不是陷阱。”　　 “先出去瞧一瞧。”　　 纪道的声音从深处响起。　　 水雾开始涌动翻腾，许多人影接连显现，古式布靴踩踏清池水面，悄然而迅速地钻出雾气，占据仙门附近的昏暗处。　　 天宫道袍的仙尸。　　 镇鬼官服的鬼将。　　 大量海卫官服的阴兵。　　 人影一个接一个踏出白雾，一刻不停越出越多，让清池波澜不断再无宁静。　　 队伍中还有异物。　　 仙光缕缕环绕四方。　　 古韵仙鹤附身钻出。　　 以及众多古代器具被请出。　　 山谷依然保持死寂，但悄无声息间，谷中却多了几十上百人，分散藏匿在左右树荫下，警惕仰视四周高山上的情况。　　 左右高山足有千米。　　 遮盖月光阴森耸立。　　 谷中草木丰郁足有人高，仿佛那无人收拾的乱葬岗，碎石众多杂草丛生。　　 凉亭右前方有一座石碑高耸，上面灰底红字，潦草随意地烙印着七个大字：　　 无海仙洲无边崖。　　 这无边崖地形险恶，崇山峻岭层层叠叠，高山黑得只有个狰狞轮廓，谷中则杂乱幽深月光难入，处处都是视线死角。　　 此地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区别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气，草木上雨露晶莹，清池和溪流水位上升，面积比此前大了数倍，脚边泥土也湿润。　　 “下过雨。”　　 “有脚印。”　　 “人数不少。”　　 “有人来过此地。”　　 “当心四周高山！”　　 阴兵队伍中，一个同样身穿陈旧海卫官服，和周围阴兵打扮相同，但肚腩略微隆起、让官服紧绷的光头道士低声下令。　　 歘。　　 大高个刺青阴兵拔刀。　　 枯瘦老阴兵提起铁索。　　 “先不急，让他们试试。”　　 光头胖阴兵连忙伸手按下几人，而后小声开口，先叫身穿天宫道袍和镇鬼官服的几人，走出树荫到月光下晃悠一圈。　　 那些人正是阴兵。　　 早在进入无海仙洲前，纪道就让鬼将仙尸和阴兵交换衣物，自己等人则穿上海卫官服伪装阴兵，潜藏在普通海卫中。　　 此举是防备‘斩首战术’。　　 擒贼先擒王，若无海仙门已经被人占领，潜伏在山谷暗处蓄意埋伏，那对方肯定会先对‘大官’动手以胁迫他人投降。　　 于是纪道更换衣物，让阴兵伪装成他们这队海卫中的‘大官’，即便有人在山中伏击，也是阴兵先替他们探探软硬。　　 几个阴兵踏进月光。　　 夜风温凉吹拂衣袍。　　 但谷中依然保持着死寂。　　 “似乎没人守门？但我怎么总有一种大凶预感？难道此法已经被对方勘破？”　　 纪道小声嘀咕一句。　　 此刻他的困境和郑云相同，周围人头攒动气势十足，但却都是些不会说话的死物，他嘀咕多少都没人和他唱和一句。　　 “叽叽，起。”　　 纪道使出第二招。　　 池边仙鹤立刻走出暗处，细长鹤腿踩水轻踏，玄黑双翅迎风展开，身姿轻盈带起水花缕缕，随风而起，直入高天。　　 仙鹤背上有人。　　 还穿着监仙司官服。　　 有资格骑乘仙鹤的人，身份定然不俗，而一旦仙鹤遁入云巅，就再也无人能将其捉拿，只能目送仙鹤遨游天地。　　 仙鹤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　　 常规的神鬼手段对海对地，却罕有对空之术，仙鹤只要成功飞起就半个无敌，除了天宫附近的妖鸟，无人能将它击落。　　 如果附近有埋伏。　　 那它必须在此刻动手。　　 如果不动手就会错失良机。　　 “来吧，让道爷瞧瞧你是谁。”　　 纪道眼神凝重盯着仙鹤，他还有一重阴险手段，就在仙鹤背上的阴兵手中。　　 如果有人动手，在仙鹤起飞前击落仙鹤，擒拿仙鹤背上的阴兵，那此人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定让他死个不能再死。　　 时间很充足。　　 山谷千米高度。　　 直到飞至山巅上空千米，脱离左右黑山的攻击范围，仙鹤才能彻底摆脱威胁。　　 哗。　　 一阵寒风拂过。　　 仙鹤姿势稍稍受到干扰，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轻盈侧身保持优雅继续上升。　　 但几条有些抽搐的鹤腿却出卖了这份仙意，仙鹤天生有灵通晓人性，知道这是纪道让它们探路，也知谷中有惊天死劫。　　 可不来不行。　　 这死劫必须过。　　 它们全家老小都在天宫鹤院，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半月鹤蛋，妻友家眷都在纪道和郑云的手上，逼得鹤不来也得来。　　 “难道真的无人？”　　 纪道满眼疑惑，又低头看向清池边的脚印，这些痕迹很明显是属于‘古人’的布靴，且人数众多恐怕有一二百人。　　 脚印是近期留下。　　 时间不超过三天。　　 且痕迹略显杂乱，这些人来仙门附近转了一圈，还在周围探查过一阵子。　　 难道是张二狗来过？　　 但这也不合道理，如果仙门还在张二狗的控制中，那张二狗应该至少派几个人盯守仙门，方便与自己和仙爷联系。　　 当初纪道给张二狗留了几个活人，就是千仙道场那几个倒霉蛋道士，他是有人手的，再不济也能找几个山匪来守门。　　 可现在连张二狗都不见。　　 谷中似乎没有活人存在。　　 这局面真是蹊跷诡异，让人难以捉摸，只能掏出对讲机问问张二狗。　　 此前他们留了一批现代设备，其中就包括数套对讲机，如果双方同时处在一定范围内，就可以通过对讲机取得联系。　　 “张二狗，你人呢？”　　 　　 纪道拿起对讲机轻声询问。　　 但对讲机里只有沙沙声响。　　 张二狗不在附近，双方距离至少二十公里以上，再加无边崖的高耸群山遮挡信号传递，对讲机无法连通也在情理之中。　　 那张二狗究竟去哪了？　　 不派人守仙门也就罢了，大不了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就怕他已经遭遇不测。　　 “情况不对啊。”　　 “死气竟浓厚至此。”　　 “附近一定有杀机。”　　 纪道心中的不详预感愈加浓郁，仰头观望天色和山中风水，总感觉张二狗已经出事，甚至整个无海仙洲都发生剧变。　　 风云变化。　　 山景奸恶。　　 黑云狰狞翻腾。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稀薄的黑云变得厚重狰狞，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股肃杀冷风拂过整座山谷，带着大雨前的特殊气味，深深灌入众人肺中，让所有人都浑身轻颤，感受到一丝凉意。　　 已经变天了……　　 “难道这黑云是神鬼手段？”　　 “望镜都司其实已经出手了？”　　 纪道仰头盯着黑云，他也有神鬼险地后遗症，下意识产生怀疑，眉头紧皱仔细回忆，是否在藏经阁看过类似的记载。　　 假如黑云是望镜都司的神鬼手段，那它有可能带仙字，因为这片黑云的面积骇人，是彻彻底底字面意义上的遮天蔽日。　　 山谷左右是高山。　　 前方却辽阔至极。　　 纪道看得清清楚楚。　　 这片黑云不仅覆盖这座山谷，而是纵横方圆上百公里，至少纪道看不到头。　　 威压弥漫群山。　　 声势十分骇人。　　 寒风凉意压迫全身。　　 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座山谷在黑云下显得渺小，而山谷中的众人更是渺小至极，站在云下犹如蜉蝣撼树井底孑孓。　　 古人描述得丝毫不差。　　 如果普通人见到这种手段，恐怕当场就会扑通一声纳头就拜，高呼神仙显灵。　　 达到这种面积的手段。　　 确实当得起一个仙字。　　 这都开始‘呼风唤雨’了，比纵横方圆百里的仙术绮离鬼梦，在里字前面还要多个公字，覆盖氛围更是数倍扩大。　　 若不沾个仙字。　　 不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来得好。”　　 “让道爷看看你望镜的斤两。”　　 纪道的表情平静，看着汹涌黑云冷笑一声，任由冷风吹得衣袍猎猎，也巍然不动仰头观天，只因他代表当代监仙司。　　 压城黑云又如何？　　 监仙司在古代监察四海仙神，镇压八方妖鬼，普天之下俱在掌控之中，哪怕暂时低谷，也不能怕了伱区区望镜都司。　　 要是此刻露怯。　　 回去怎么和仙爷交代？　　 就说当代监仙司重返无海仙洲，刚出来溜了一圈，就被望镜手段骇的惊逃？　　 所以此刻绝不能走。　　 道爷还想在史书留上一笔，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监仙司丢脸？又给自己留下污点，被后世编排个‘惧雨小儿’之名？　　 况且谁知道你这黑云的斤两。　　 规模骇人名字带仙，不代表你真是仙术，不显露威能展示杀机就毫无用处。　　 道爷还能怕你下个雨？　　 而且你望镜都司恐怕是狗眼看人低，隔绝了几百年混成了没见识的土包子，也忘了监仙司三字背后所蕴含的惊天威能。　　 这种规模的术法。　　 你以为监仙司没有？　　 当监仙司是外行人？　　 这种规模的手段根本毫不稀奇，只是每启用一次都要耗费大量财物器具而已。　　 天宫就有类似的手段，比如此前帮助张二狗剿匪时，随手拿出的有毒烟雾。　　 那种烟雾流淌在群山之间，沉降谷底溢满山巅，将整个山谷纳入朦胧烟海，让谷中所有活物，都坚持不过盏茶时间。　　 而烟雾源头是天宫烟树。　　 只砍了三颗就能淌满一谷。　　 天宫自纪道掌权开始，就从未砍伐过这种记载在山海纲目上的烟树，在天宫南方的山中自然生长，漫山遍野密密麻麻。　　 只要仙爷舍得砍。　　 一声令下砍个几百颗烟树。　　 他也能做出类似效果，效仿海水倒灌江河倒流，让烟雾如江如海，浩瀚汹涌灌入山中，把整个无边崖方圆百里全淹了。　　 烟树只是寻常手段，但达到江海级别后就是仙烟雾海，不是仙术但沾个仙字。　　 比你黑云丝毫不差。　　 甚至还能压你一头。　　 因为仙烟雾海是真的有毒。　　 即便不谈这些只比声势规模。　　 监仙司‘仙烟雾海，江海倒灌’比不过你‘呼风唤雨，黑云压城’？回去翻翻你望镜的古籍，看看到底是谁高谁低。　　 类似的例子还多得很。　　 神鬼手段和神话传说之间的距离，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小，数量可以引起质变。　　 假如仙爷在将来某天被逼入绝境陷入疯魔，将冥府阁迁入繁华都城，就能轻而易举做到堪比志怪传说的‘冥府临世’。　　 规模可以靠数量堆上去，比绮离鬼梦范围大的手段很多，但只是威压骇人声势浩大没用，关键是你有没有仙术威能。　　 绮离诡梦才是真仙术，弥漫百里真能叫你沉沦梦中，求死不能求死不得，在噩梦中轮回许久，最终肝胆俱裂死不瞑目。　　 如果你只能下点雨。　　 那你就是个花架子罢了。　　 现在这个年代还搞这些场面玩意，根本毫无用处，更别想吓唬了监仙司。　　 监仙司不吃你这一套。　　 只能吓吓刚脱奶的小孩。　　 望镜都司在无海仙洲苟着发育多少年，没有外敌能侵入此地，手段恐怕一次都没用过，数百年间不知道攒下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望镜都司能做出这种黑云压城的效果，其实是理所当然的，和天宫的烟树一个道理，不值得惊讶。　　 想到此处。　　 纪道心中略感可惜。　　 这望镜都司真是没脑子的蠢货，哪怕你无海仙洲物产丰富又积攒甚多，像这样的手段也绝不可能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　　 用一次就少一次。　　 黑云让人看着心疼。　　 虽然刚才贬低不少，但他其实挺欣赏这种黑云，有资格被收入天宫，要是放地上可以白捡，纪道会毫不犹豫将其捡走。　　 就看你望镜有几分胆气吧。　　 看你究竟敢不敢对监仙司下手。　　 如果望镜都司搞这一出，只是为了‘吓吓’监仙司，方便在谈判时获取一些主动权，那指挥使可以拉出去砍了。　　 这种战略手段。　　 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要是将来有外敌入侵，你望镜生死存亡之刻，却少了一场最关键的云雨，那你不是蠢驴是什么？不砍你还能砍谁？　　 反过来说，若你望镜做出浩大声势，真是想和监仙司做过一场分个高下，那倒是能敬你三分，确实有点不怕死的胆气。　　 那道爷更得送你上路。　　 让你领教领教监仙司的厉害。　　 啾啾啾。　　 就在此刻。　　 仙鹤忽然落入山谷。　　 纪道听着仙鹤啼鸣，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远方，因为仙鹤的意思居然是，在远处看到了大雨如瀑，将无边崖灌成悬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