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是被落在面上冰凉的水滴惊醒的。 甫一睁眼,便发现眼前黑蒙蒙一片,只余高处小渺一豆朦胧的亮光。 背上的触感,是柔软的。 而滴在自己面上的水滴,便是来自眼前的亮光。 额角的抽痛,让她一时想不清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迷蒙的眼无落点地扫过周遭,眸光一肃,她想起来了。 自己不知怎的中了迷药,然后......然后...... 她呻吟一声,整个脑袋疼得直抽,是喝多了街边五个铜板一壶的烈酒后宿醉未醒的疼。 她撑着坐起身来,缓缓回忆起来。 黑影是冲着自己来的,要杀自己。她拼尽全力将烟火朝他扔过去,想着若是能留下一点烫伤痕迹也是好的。 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又是哪儿? 余光一瞥,骇了一跳,原来是伯懿垫在自己身下,还伤得不轻。 “伯懿,伯懿!”她拍了拍伯懿的脸颊,山眉紧蹙,毫无反应。 只好用尽全力将伯懿推了一把,刚好让他的脸也冲着那处时不时滴下几滴冰水的地方。 这招果然凑效,不多时,伯懿悠悠然转醒。 “玉浅肆!” 他“腾”地坐了起来,黑眸中还残留着杀意与茫然。 良久,眼前那道红色的虚影才渐渐化作实形,玉浅肆的苍白的玉颜满怀关切。 “你没事吧?” 确定不是做梦,她还活着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痛。 四肢百骸的痛丝丝入骨,似是有小鬼拿着小刀慢割,想将他生生片成脍。 前胸那道伤尤为严重,深寸许,又在下坠时扯到了伤口,依旧潺潺汩汩地渗着鲜血。 好在身着黑衣,看起来不大显眼。 “你别乱动,你摔下来时受了伤,让我看看。” 伯懿头次见她对自己露出关切的模样。 苍白的唇,淡若透明的面色,更衬得浅眸中雾色氤氲。 他耳边只听到“咚咚咚”的擂鼓声,像是出兵时的战鼓。只觉得胸腔里那个跳动着的东西丝毫不听使唤,想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空咽了一口空气,喉结上下一动,妄图让那颗不受控的心清醒一点。 玉浅肆见他突然面红,更加紧张。 “你......怎得发了热?”说着就去摸伯懿的脉搏:“难道还受了内伤?” 清润柔软的三点方落在自己腕上,他大脑一片空白,立刻抽回了手,又觉得此举有些此地无银。 “我......”话刚出口,才觉得声音嘶哑。 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他依稀记得几个零碎的片段。 在一个以天为地的世界里,那个黑影踏天顶地,倒立在自己眼前,正打算将一道红色的身影扔到井里。 他丝毫没有犹豫,也不管当时世界颠倒,就冲过去推开了那人,想要拉住玉浅肆,却被骤然下坠的力道一道带了下来。 只好用尽最后的力气调转了个方向,自己垫在下面,让她不要受伤。 见他没事,玉浅肆拧着眉就要开口。 伯懿连忙道:“你放心,我去寻你的时候留了记号给酒书,他定会守在那里,直到我们回去。” 玉浅肆想起上次在隐龙寺见过的那道身影,应当就是他的长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记得,那人是要对自己下杀手的。 伯懿扶着额角,强撑着回忆起当时的一切遭遇。 回想起看到她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时,他心中沉闷,尾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是心有余悸的后怕。 听伯懿所言,他也中了迷药。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中了招?莫说自己了,就连嗅觉一向灵敏的伯懿都没有丝毫察觉。 额间的闷痛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脑袋实在太痛,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轻叹一声,打量着周遭,颈小腹大,干燥森冷,墙角还摆着些铺满灰尘的空坛。 这里应该是个地窖...... “也不知晓那两个姓吴的有没有危险。” 她还有闲心关心这些? “明明武功不高,遇到高手就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了!”若不是遇到自己去得及时,算算时间,她此时都该喝孟婆汤了。 伯懿嘟嘟囔囔,撇着嘴,寒眉紧锁的模样,竟有几分......委屈? 玉浅肆扬眉轻讶,这张冷峻的脸还能做出这种毫不违和的可爱神情? 她僵着脸挪开目光,觉得他们俩都撞坏了脑子。 伯懿的目光仍紧锁着自己,似有哀怨。 “王嵩就那么重要吗?为了抓个凶手,你连命都不要了?” 这唯一的出口在高处,上面还覆着一块坚冰。现在就是想求救,也得等冰化了才行。 也不知等出去的时候,王嵩是不是还活着。 玉浅肆也来了气,凝眉瞪了回去:你知道什么? 伯懿读懂了她的神情,心里难以名状的憋闷实在让他心烦,想也没想,回呛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玉大人,人首先得有命活着,才能做其他事。王嵩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玉浅肆一日夜未曾阖眼,现下又忧心外面的情况,也被这带着轻讽的话挑起了怒火。 “我的命自有我来做主,何时需要你指手画脚了?” 两人谁也不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良久,她余光瞥到伯懿胸前的伤口,浅眸一闪,终是挪开了目光。 罢了,他也是为自己才受了伤,何苦跟他置气。 伯懿见她紧抿着唇,苍白的唇色透出些许血色来。他也淡淡挪开目光,却依旧心绪难平。 僵着声递了个话头:“你说,那黑衣人为何换了主意,不愿杀我们了?” 回过神来细细复盘,他自然察觉出此事的古怪。 明明他们两人都中了迷药,那可是绝佳的杀人灭口的时机。 她长睫微抬,望向伯懿,轻笑。 半晌,才听她的声音似飘若渺,轻轻然地道:“或许,是因为你是我的好运气吧。” 伯懿闻言一怔,一不留神,撞进了她满含笑意,似明月出岫般的浅眸里,一时忘了呼吸,就连周身的痛也轻了几分。 “你......你胡说什么呢!” 二人之间方才的剑拔弩张陡然消弭。 玉浅肆歪了歪头,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见他不虞,耸了耸肩,抬头望冰。 “一天,过去了。” 他们遇袭的时候应当是丑时左右,已经整整一日夜了。 红衣女子抱膝而坐,仰首时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眸中映着轻碎的薄冰,突然多了几分破碎之感。 他想起近来让酒书打听到的,有关于她的过往传闻。 “你们玉家,对乞丐都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