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吧，粥都快凉了。”　　 “下乡的事，一边吃，一边说。”　　 一家之主周志刚都拍板了，众人自然一一坐到了桌子上，在周家，周志刚的话就是说一不二。　　 “对了, 秉昆，街道和你说去哪了吗？”　　 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伸筷子，大哥周秉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秉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是大哥，对于弟弟去哪里, 他还是非常关心的。　　 “还没定。”　　 李杰喝了一口热粥，不急不忙道：“不过，街道的人说了，应该不会太远。”　　 “我们家的情况，街道的人都知道，老爸要去大西南，大哥你又去了建设兵团。”　　 “说起来，我还算是沾了你们的光呢。”　　 “不远就好，不远就好。”　　 李素华闻言心下稍安，十七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名既然已经报了，下乡这回事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此刻，她心里也没有别的奢求，只想小儿子去的近一点。　　 这句话不仅让李素华安心了, 连周志刚和周秉义也跟着宽慰了一些。　　 老疙瘩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秉昆’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另一边，周蓉一听弟弟不会去太远, 心里顿时活络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会的缓冲，她心里的悲伤已然缓解了许多，她现在的情绪更多的是愤然。　　 凭什么！　　 冯化成凭什么直接甩了她？　　 从初中到现在，两人已经通信五年，确认关系也有三年了，虽然俩人一直没见过面。　　 但在她心里，两人早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扪心自问，周蓉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　　 就这么突然被分手，她不能接受！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贵省，当面问问冯化成，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贵省距离吉春岂止千里，她便是想去，也去不了。　　 这年头，没有正当的理由，出远门绝对是一件不现实的事。　　 且不说火车票能不能买到，到了异地，单单吃住的问题就能让人抓狂。　　 没有单位开的介绍信，想找个住的地方也找不到。　　 还有粮票问题。　　 绝大多数地区发的粮票都只能在本地区使用，只有国家统一发行的全国粮票，才能全国通行。　　 但全国粮票是有计划的，发行的数量很少, 分到各个地区各个单位，那更是少之又少。　　 周蓉没有工作，自然弄不到全国粮票。　　 家里倒是有一点全国粮票，但那是给老爸和大哥准备的，眼瞅着大哥和老爸就要出远门了。　　 一个去西南，一个去东北，到了那边，吉春市的粮票肯定用不了。　　 所以，前些日子，周志刚托关系找人换了一些全国通用粮票。　　 为了换这些粮票，可费了老鼻子劲。　　 综合考量，周蓉想去贵省找冯化成对质，只有一条路。　　 下乡！　　 去贵省下乡！　　 一般而言，下乡的地方基本是分配的，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但某些地方除外。　　 如果主动申请去偏远地区，多半能得偿所愿。　　 毕竟，想去那种地方的人少。　　 ‘回头去街道问问，看看能不能换个人去下乡。’　　 周蓉一边吃着饭，一边暗暗想着。　　 其实，早在街道上门动员的时候，她就有了申请下乡的打算。　　 她渴望自由的生活！　　 她渴望自由的恋爱！　　 如果待在家里，她肯定无法实现这两点。　　 就像现在，她连收信、读信、写信都要小心翼翼的，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　　 笔友的事，她不敢和家里人说，恋爱的事，她同样不敢和家里人说。　　 她觉得即便说了，家里人也理解不了她。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她的人只有一个半。　　 远在贵省的诗人冯化成是一个，她的同学蔡晓光勉强算半个。　　 饭后，周志刚默默地走进了房间，然后没过一会又走了出来，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叠票证。　　 只见他来到李杰身前，一把将票据塞到了李杰的手上。　　 “秉昆，这些你拿着。”　　 “不用了。”　　 李杰连忙摆手：“还是您老拿着吧，您去的地方可比我远，大西南啊，多备着点东西，没错的。”　　 在这个一切都要靠票证的年代，没票可谓是寸步难行。　　 虽然周志刚是去支援大三线建设，按照常理是不会缺衣少食的，但有备无患嘛。　　 另一边，李素华看到丈夫拿出的那叠票据，虽然只是一瞥，也没细数，但她估摸着丈夫最少拿了一大半出来。　　 抛去这些，丈夫手上的就没多少了。　　 李素华努了努嘴，想要顺着儿子的话说，让丈夫收回去了一些。　　 但她这嘴就是张不开。　　 小儿子是心头宝，哪怕‘秉昆’说去的地方不远，但事情没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到底远不远。　　 万一去的远了呢？　　 到时候这些票证就有用了，而且是有大用。　　 关键时刻能救命的那种大用！　　 “秉昆，你就拿着吧。”　　 李素华心里默默一叹，他们做长辈的，苦就苦一点吧，再苦也不能苦孩子。　　 “穷家富路，多准备点，没错的。”　　 “你妈说的没错。”　　 周志刚跟着点头道：“从小到大，你就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多带点，没错的。”　　 眼看二老的态度坚决，李杰也不好继续推辞，虽然以他的本事，哪怕去荒野求生，也能活得很滋润。　　 但这些话，没法解释。　　 想了想，他伸手拨弄了一番那堆票据，将其一分为二。　　 “这样吧，我拿一半就行。”　　 这边，周志刚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周秉义忽然开了口。　　 “爸，我觉得秉昆说得对，你去的远，多带点，回头我再从我那里匀一点给秉昆。”　　 听到这话，周志刚脸色一板，斩钉截铁道。　　 “那怎么行呢！”　　 “你那是两个人用的，不能匀！”　　 “要匀就匀我的。”　　 周秉义为什么要去靠边境的兵团，家里人都清楚，因为周秉义的女朋友，也就是郝冬梅被分到了那附近的农场。　　 虽说郝冬梅的父母现在被打倒了，可周家人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也支持周秉义跟着去下乡。　　 冬梅父母没被打倒前，人可是高官的千金，当时人冬梅没嫌弃他们家，现在他们怎么能嫌弃人冬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