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犹太社区玛莱。　　 戴小帽的贝克先生行色匆匆的下了出租车，拎着个破旧的黑色公文包，走进社区内的一家洗衣店。　　 一推门，门铃叮当作响。　　 店内光线不好，空间被七八个挂衣杆分割。经营商店的大妈正把干洗好的衣服用衣架撑开，对进来的贝克先生视若无睹，顶多瞟一眼。　　 店后是台大型干洗机，嗡嗡的转个不停。再往后是个院子，犹太复国组织的据点就在此处。它算得上是世界老牌恐怖组织，早期专门搞针对平民的袭击，被英国人狠狠收拾过。　　 犹太人的倒霉催历史不复赘述，总之现在‘以色列’国已经建立，并且经受了第一场考验。但这个新生国家还脆弱的很，基本上要啥没啥。　　 后院屋子极为昏暗，里头窝着四五个人。贝克进屋后接过同伴递来的咖啡润润喉，沉声道：“有个好消息，美国确实正廉价处理他们在欧洲剩余军用物资。”　　 一句话就引发屋内低声欢呼，有人惊喜问道：“有坦克吗？”　　 “有。”贝克很肯定的说道：“我开车跟踪了一支前往敦刻尔克的运输队，并且跟他们的头聊了聊。对方说最近业务繁忙，正大量招人进行军用物资的清理。　　 巴黎、里昂、兰斯、马赛，美军正在清理他们在全法国的仓库。甚至不仅仅是在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美军基地也在进行盘点清理。　　 从目前来看，美国人真是极度的浪费。他们将价值亿万的装备随便抛弃，一点也不珍惜。而这些都是我们所急需的。　　 这其中不单单有坦克，火炮、飞机、卡车、枪械、什么都有。　　 我弄到一份从巴黎托尔西军事基地运走的物资清单。光这一个地方的废弃装备就足够我们跟阿拉伯人再打一场战争。”　　 贝克的话堪称好消息，让屋内的其他犹太人更加振奋。　　 犹太复国组织在十九世纪末就成立了，但一直没什么声势，反而引发欧洲列强的强烈警惕。　　 俄国就公开造谣，说这帮背弃上帝的贱种试图颠覆欧洲的秩序。其实犹太人既苦逼又野心勃勃，名声很差。　　 反犹在欧洲是长期的政治正确，只是希特勒搞的太过火，反而给了犹太人利用舆论的机会——当然，必须承认犹太人自己也很努力，这点至关重要。　　 以色列目前又穷又弱，犹太复国者正满世界寻找武器装备武装自己，刚刚结束战争的欧洲是搜寻的重点。　　 过去‘复国者’只能偷偷摸摸的捡破烂。现在美国土豪居然开始清理库底，这就是个捞便宜的大好机会。　　 “美国那边有电报回复吗？”贝克问道。　　 屋内同伴取出最近收到的电报稿，然后很乖觉的依次离开房间。贝克把房门关上，拉亮桌前台灯，从墙角的保险柜里取出译码本。　　 一小时后，转译过的电报被重新抄录出来。　　 美国‘战后财产管理局’同意了犹太人的采购请求，还很体贴的表示采购金额上亿美元的话，可以赠送一个军级修械厂。　　 修械厂？　　 贝克先生皱起眉头，他其实有点不满意。　　 之前‘战后财产管理局’出售五十艘‘自由轮’，配套出售了一家修船厂。　　 修械和修船，完全两码事。　　 前者规模不小，但还是个野战作坊；后者是正儿八经的企业，添加熟练工和重型设备就能转变成造船厂。　　 “此外，美国佬的报价有点高了。”贝克先生放下电报稿，抓来纸笔开始计算。　　 犹太复国组织向全世界犹太人募捐来维持，也积极向英美请求军援。但钱怎么都是不够花的。　　 相比阿拉伯的废柴和狗大户，以色列军队堪称节俭标兵，战场上缴获的装备都尽可能改装后自己用。　　 这种改装出了名，很多第三世界小国甚至把自家t54坦克和米格-21的改装交给以色列，就是认同犹太人的手艺。　　 以色列目前急需一批‘谢尔曼’坦克，同时还需要改装用的火炮和弹药。按照电报上的报价，一辆二手‘谢尔曼’的价格高达五万美元。　　 “太贵了。这玩意出厂价也才不到七万美元。”贝克先生摇摇头，发现美国人的报价还真是很‘合理’，基本是原价的百分之七十左右。　　 理由是——包运费和配件费。　　 电报末尾有一句——目前负责欧洲剩余物资销售的是钱德斯少校，他表示理解我方经济困难的局面，并建议通过发行债券来筹集资金。　　 发债券？　　 搞金融？　　 这倒是犹太人擅长的。　　 只是债券发出来，谁会买？利率又要多高？　　 好吧，这些事不需要钱德斯少校来提醒，犹太人自己就能把各种概念包装成理财产品卖出去。华尔街有的是这类人才。　　 “但五万美元一台‘谢尔曼’也太贵了，而且其他军需物资也都类似价格。”作为金融老手，贝克先生本能觉着如此定价不合理。　　 “坦克本身是废弃的，成本为零。今天不卖，以后就真当废铁卖，甚至现在就已经快成废铁了。但如果是为了做账，五万美元一台的入账肯定是非常漂亮的。”　　 贝克作为做账的高手，几乎是一眼看穿其中把戏。　　 “关键只怕是在于运输费和配件费。假如美国‘战后财产管理局’指定某家运输企业承担业务，而这家企业又正好属于......”　　 贝克的目光落在钱德斯少校这个姓名上。他下意识的把手下叫来，让他们去查一下目前正在负责清理美军仓库的企业属于谁？　　 查了两三天，没有跟钱德斯少校有关的证据，是几家法国劳务企业。但这些企业的背景却格外复杂，属于海外匿名持股。公开账户都在瑞士银行注册。　　 不用想了，查不出来就是有问题。谁家劳务公司会搞这些障眼法？背后绝对有猫腻。　　 西欧三面临海，海运非常发达，运费应该很便宜。　　 贝克先生简单计算运费，基本可以肯定自家如果真花一亿美元从钱德斯少校手里购买军火，至少一半利润要被运输服务拿走。　　 对了，消耗性的配件也是个大坑，十有八九会外包给某家企业。犹太人卖了坦克，还得向某家企业买售后，一不留神就是源源不断的给人送钱。　　 如此算下来，‘战后财产管理局’入账漂亮，但运输费又会把利润通通花出去。这绝对是其内部有人想捞钱，才把价格抬这么高。　　 关键这么干是合法的，美国佬内部想查都没得查。　　 区区一张电报，简单几段话而已，有着丰富诈骗和洗钱经验的贝克先生完全看穿这背后隐藏的细节。　　 “到底是这位钱德斯少校自己想捞钱，还是约翰少将授意？”贝克先生皱了皱眉头，便摇头放弃思索。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德斯少校开价太高。可现在全世界能敞开供应战后物资的也没几家。　　 苏联有，但很难接触。西德不用考虑了，被美国控制呢。法国更别提，二战没它什么事。英国倒是有不少存货，但无论质量、种类、数量，完全没法跟美国比。　　 贝克先生想了想，给在美国的同伴写电报。一来确实需要加紧筹款，二来要多多向美国政府要援助，三来......　　 “必要时请直接跟钱德斯少校联系，询问是否能降低‘战后财产’的价格。我们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给与补偿。”　　 犹太人是来捡便宜的，又不是来当凯子的，自然不愿意花大价钱当冤大头。但他们还不能直接抱怨，只能委婉表示可以‘补偿’。　　 电报发出去，三小时后就得到钱德斯少校的回复。　　 “我很理解以色列人民为国家安全所做的努力以及对军火的迫切需求，但战后财产的价格没法降低。或许可以通过多边贸易，以及金融服务给与补偿。”　　 贝克先生被这份电报气的七窍生烟。他希望给钱德斯少校‘补偿’，现在对方要给他‘补偿’。这分明是知道犹太人急需军火，得寸进尺的提要求。　　 什么叫‘多边贸易’，这婉转的说法该不会是要走私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于金融服务，十有八九是想借用犹太人发达的金融体系进行洗钱。　　 贝克先生想知道‘多边贸易’具体是啥，但钱德斯少校却不再回复，好像压根没收到这份电报似的。　　 过了三天，一封信寄到贝克先生居住的洗衣店。信件询问能否代为购买石油钻探和炼化设备，点名要美国公司的产品，还必须附带详细技术说明。　　 比如能生产一百号汽油的氢氟酸烷基化装置；用于煤化工的成套甲苯生产线；以及作为汽油副产品的丁二烯产线，可用于生产人工橡胶。　　 美国能打赢二战，不单单是它钢铁产量高，化工能力强也是要点。在德国的bf109还只能用86号汽油，英国‘喷火’就用上了美国援助的一百号高烷值汽油。　　 苏联更是要靠美国汽油援助，用来勾兑自己七十号的油料，用美国轮胎装配卡车，才能把战争机器开动起来。　　 二战若是没有美援，德国佬正的要建立第三帝国了。　　 可贝克先生很是奇怪。他在法国，这不知名的信件却没头没脑的要买美国石油公司的产品。　　 过两天，又一封信寄了过来，表示如果不方便搞美国货，法国道达尔石油公司可替代的产品也行，但必须是全套人员和技术。　　 偏不说具体技术要用在什么地方。　　 虽然疑惑，若是联系前两天跟钱德斯少校的电报来往，贝克先生不禁脖颈发凉——这背后的水很深，一般人拿捏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