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辩证唯物主义的迎墨里,人们信仰敬畏掌管四季的神明,他们认为冬天突降暴雨必定是皇天保佑,村子气数未尽。所以连带着烧火的官兵,都愣愣地提着木桶往小火堆里泼水,喃喃地念叨:“天意难违,天意难违。” 聂清越哭笑不得,一夜一日的马车颠簸,茶都没喝上就赶过来攀山,面对这种顺心顺意的收场却有种被耍的无力感。她两眼一黑昏过去前看到的是慕容落着急的脸,记得自己似乎还很淡定地念了句:“困晕的。”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天色发黑的时辰。 小木桌上静静点着半盏虚弱的煤油灯。 聂清越有些懵懂地坐起来打量四周,朴素得有些简陋的木头房子,房梁两头悬着个不大不小的浅灰色布袋子,空气中飘着些许苦涩干寡的药味。 单薄可怜到有些漏光的门扉外传来谈话声,音量不大,却很清晰。 “解表清热,解毒消肿的方子似乎已经不适用了。” “今日看诊的病人大多有剧烈胸痛,咳嗽,咯大量鲜红色痰,呼吸急促困难。如不及早更换方针恐怕会于几日之内心力衰竭而亡。” “旧症未愈,新疾又起,各位可有对策?” “暂时只有先开些凉血止血,化痰散结的药看看情况。只是新疾人数日益暴增,惟恐……” “大夫且尽力而为,那么旧症新疾症状皆具的病人应如何医治?” “两药齐下恐怕会引起药性相冲,且待我们再翻查写医药典籍再行讨论对策。” “有劳各位大夫了。” 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讨论和纸页细微翻动的声音。聂清越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症状有点像印象中的普通肺炎,但是人数日益暴增是怎么回事?她所了解的肺炎是大多不会传染的。 正思忖间门被人轻轻推开了,那人端着碗黑漆漆的药,见她醒了不疾不徐地淡淡笑开来:“夫人来喝药。”神色依旧温朗恬然。 是那个多日不见的人。眼底有些泛起暗青色,似乎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聂清越细细看了几眼,低头慢慢喝药,浓稠苦涩刺激得胃里一阵翻涌,正想疑问几句转念一想到这简陋的屋子,这种条件有药喝已经算是很好了还抱怨什么味道色相。 “这药是干嘛的?” “强身健体夫人信么?” “延年益寿我都信,味道销魂提神。” 没有关于不辞而别的追问,没有关于远道而来的询问。两人的默契似是一早就培养好的。 颜述眨眨眼,表情很无辜,坐到床边从枕边摸出一个布袋子挂在她脖子上。 聂清越低头看着胸前的绳子和布袋,想起以前上街就看过一些老人小孩胸前挂着的牌子记录着地址什么的以防迷路,不禁“哈”一声轻笑出来。 颜述看得疑惑,嘴上不紧不慢地叮嘱着:“没事不要走出这间屋子,脖子上的东西随时带着。” 聂清越扯开袋口,是一些圆溜溜的丸子,味道和空气里飘着的差不多,不,更浓重些。“嗯,头在布袋在,夫君你来这里多久了?” “也就比你早两三天,夫人上次教我的急救是从那里学来的?” “哈?”她一直感觉颜述不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预想好答案,思忖几秒把问题推回去:“夫君觉得?” “我曾听说聂府有间藏书阁。” 聂清越忽然明白过来,却依旧明知故问:“那又如何?” “夫人可知村里的大夫们除了看诊做得最多的是什么?”颜述弯起嘴角,却没有在笑。 聂清越默然。 人在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便会想要寻找别人给出的方法道路作为依靠,哪怕那条道路并非那么可信。大夫们做得最多的,除了看诊外恐怕就是翻找古籍手记。 “连夫君也没有办法么?”若不是情况极其严峻,颜述是如何也不会询问她这种事情。互不干涉内政这条他素来履行得比她全面。 “一人疫,一家染。一家染,一里亡。这样形容虽夸张却不过分。”颜述口气淡淡,表情有些沉默平静。 手中起死回生无数的人,面对大规模的迅速死亡是否也会有无力之感聂清越不知道,她只觉得她见不得颜述这样的表情。不像悲伤,反倒像自责,或许还有其它她不能看不懂的东西。 “急救法是先生上课教授的,并非医书古籍。”聂清越沉吟半晌算是照实回答。“大夫的职责是医治,至于如何停止蔓延,何不交给其他人考虑?” 颜述望着她想说些什么,掩上的门被人推开了:“聂公子?”是男装易容的慕容落,不过声线却比前两天要沙哑低沉,看见颜述坐在她床沿,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惊讶。 61看书网 w61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