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当天是周日,林爱贞嘱咐他一醒来心里就记挂上他爸,求他爸保佑。 祝余麻木地从床上起来,洗漱,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做完一套理综题去卫生间,就看到被他妈摆在客厅台柜上的照片。 两张,一张是祝成礼的遗照,另一张是张年轻的祝成礼背着幼时祝余的照片。可能才三四岁,在某个城市的海滨公园,夕阳黄昏,那时候祝成礼还健康,温柔地看着镜头,祝余在他背上呼呼大睡。 林爱贞那天说,“记不记得?那天你非要和一个小孩去海里找龙,拖都拖不住,到处跑。等要回去就困了,他爸爸只好一路背着你,回到宾馆你就醒了,多精怪。” 祝余怔怔看着,想起这个男人最后给他的信里写,“爸爸只希望满满能吃得饱饱的,快快乐乐长大,一辈子不挨饿。” 他别开视线,只觉得苦味一下哽到喉头,眼睛热得要沁出液体。 接到叶连召司机的电话时,他还空空站在那没动,电话里说,医院通知某个检查还需要再做一遍,问他今天有没有空。 祝余十分惶惑,他身上摔的伤都结痂了,也没觉出什么异样,司机还在问他是不是放假,可以来他家里接他。 祝余可不敢让他知道地址,连忙应声说可以自己去,不用接了,也不用陪了。 他匆匆出门往医院去,夏天太热了,空气里仿佛都藏着股腐烂的尸臭味,他也不喜欢夏天的花,太香了,香得有种粗制滥造的劣质感。 他真不知道车主人是叶连召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不是他,那道漆的钱都够祝余愁了,但叶连召,又是危险到直觉告诉他半点关系都别扯上的人。 说到底还是他太冒失。 等他到了医院,还是遇到了久侯的司机,跟随他上楼去,叶连召已经坐在科室了,依旧是高大阴沉,被人谄附的,看向祝余时就像看着某个被他忘记又想起的小玩意。 祝余乍一见到他,又立刻领略到那种阴沉的冰冷的压迫感,胃部发寒,非常不适。再次跟着稀里糊涂做了通检查,似乎又是白跑一趟,并没有什么大碍。 祝余想粗略地告个别,立刻就走,可叶连召问他要不要吃饭,祝余立刻就要摇头。 可叶连召说,“蹭坏我的车,又陪你做了两趟检查,吃顿饭也不愿意?” 祝余骑虎难下,只好跟着去了。 再次坐叶连召的车,已经不是上次那辆,车上放着本书,他定睛看了看,是《资治通鉴》。 可能他多看了两眼,叶连召察觉到了,竟然出声问他,“读过《资治通鉴》吗?” “读过。” “那我考考你。” 祝余登时惴惴,看过也不代表都记得呀,这可是史书啊,要是答不上来,活像他出乖弄丑说了大话。 叶连召问,“资治通鉴什么意思?” 祝余愣了愣,抬起眼睑睇了他一眼。 这一眼意味太明显,都没来得及遮掩,几乎能一览无余地看穿他眼底的鄙薄,不知道是针对这个粗浅的问题还是针对发问的人。 他自觉失态,掩饰地垂下眼,就听到叶连召的笑声,他第一次听到叶连召笑,似乎无伤大雅。 但他仍然没有抬头,闷声把那个问题答了。 叶连召兴致似乎好了一些,虽然不说话,但祝余坐在一边也敏锐地感到气氛松快许多。 去了间非常雅致的餐厅,味道也十分让人惊喜。 祝余吃得斯文,心思却活络。他想着上次梁阁带他吃的餐厅,他还没还回去,不如就这家,等到八月梁阁生日,他奖学金也下来了,正好就来这吃饭。 他正计算着这家餐厅的消费和自己的奖学金,叶连召就出乎意料地提起上次在S市遇见他,又问他去S市做什么? 祝余没想到他那次认出了自己,但还是应声了,“参加征文比赛的复赛。” 叶连召又问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S市,祝余含糊地说,暑假期间S市有个文学论坛,他是学校文学社社长,可能有机会去听。 又交谈了几句,叶连召时不时会看他,饭没吃多少,不好吃太多也不敢吃太多,他拒绝了叶连召送他回去。 他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今天是他爸的忌日,家里没有人。 分明刚吃过饭,就觉得好饿,饿得难受。 梁阁正在附中机房刷NOI模拟赛,距离NOI只有十来天了,电话里祝余顿了一会儿才地问,“梁阁,你忙吗?不是……”又改口道,“你在干什么?” “不忙,在……”梁阁手指从键盘上挪开,目光移到机房窗外的广玉兰树,“看风景。” “那我过来找你好吗?” “我去找你,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