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怎么做？”　　 尤利娅乖巧的轻声问道。　　 哪怕听闻艾华斯要将她体内的幻魔抽出来，她也没有认为这是艾华斯想要杀了她——即使就目前的技术常识来说，幻魔是无法在保证宿主安全的情况下被抽出来的也是一样。　　 并非是尤利娅相信艾华斯的确持有这种技术。　　 而是尤利娅发自内心地认为，艾华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最困难、最孤独的时刻相依为命，而在之后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之间的信任甚至要胜过绝大多数家庭内的信任。　　 “将那护身符拿出来，尤莉。”　　 艾华斯接过仍有余温的护身符，笑着对尤利娅问道：“是不是挺好奇，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我觉得可能是炎精。”　　 尤利娅认真分析道：“就护身符的厚薄、温度的稳定性、及其积热程度来判断，它的主材料应该是被火属性法力浸染的炎精。　　 “它隐约给人一种辛辣感，维持材料可能还有生姜或是朱砂；但它在积热之后，并不给人以滚烫的感觉，所以应该有红宝石或是琥珀作为稳定材料，也有可能是加上蓝宝石起到镇静作用。”　　 女孩的声音软糯如童话，但言语却显得冷静而理智。　　 “你是个天才，尤莉。”　　 艾华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仅仅只是接触，她就大致能推断出自己使用的材料。　　 艾华斯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尤利娅本就是这样一个理性而成熟的女孩。　　 她虽然总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软乎乎的样子，但那其实只是在撒娇而已。　　 他见过尤利娅读书的样子。她会认真用不同颜色的笔、端正而清秀的字迹写下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　　 而尤利娅向养父请教一些问题时，也总是非常严肃。她会认真讨论专业方向的问题，那精致的小脸总是板着、手中记录的笔也几乎不停。　　 尤利娅的卧室里面几乎没有摆着什么玩具。　　 这个时代的女孩们很流行玩偶屋，喜欢摆弄那些精致的人偶。但尤利娅的玩具，只有她那只看上去像是被刀从正面切成两半、又被线缝起来的怪异小熊布偶。　　 而尤利娅的卧室里，除了大量的书和读书笔记之外，是一些连她这个年龄的男孩都未必会感兴趣的东西。　　 除了一整套最好的炼金器具之外，她的卧室里还摆着天文望远镜、大量的电路元件和一些木工用的工具。尤利娅的书架都是自己车出来的，上面还雕着精致的图案。　　 之前她还对自行车感兴趣。只是她的身体不支持她骑车、也不支持她出门。况且她作为大小姐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去玩自行车那种不雅的新兴玩具。　　 于是尤利娅自己研究过后，用木头和铁链做了一个精灵风格的自行车模型。用手摇动踏板的话，被架起来的轮子甚至能转。　　 “等今天之后，你就能摆脱这具躯体了。”　　 艾华斯认真说着，从护身符中抽出了两张正面被黏在一起、因而显得空白一片的塔罗牌。　　 他用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夹住这张牌，并将大拇指扣在自己那一侧——保持上方是正位的倒吊人、下方是逆位的太阳。并示意尤利娅同样用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按住另一边。　　 要开始了。　　 艾华斯深吸一口气。他也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尤利娅的安全。她倒是完全信任艾华斯，因此心情平静。反而是艾华斯稍微有些忐忑。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镇静。　　 于是他开始稳定地注入自己的法力。　　 当艾华斯的法力注入超过十点之后，整张卡都变得灼热而滚烫。它散发着红色的微光，像是被烧红的铁块。　　 而随着艾华斯继续注入火属性法力，那仍是凡物的塔罗牌直接被火焰灼烧殆尽。　　 但即使如此，艾华斯与尤利娅之间仍然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们在虚空中捏着什么东西，而一道金红色的流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流动、左右摇摆。　　 随着艾华斯进一步注入法力，他开始低声念诵：“我拜请司烛，圣数为三之神，罪棘缚身之神，燃身逐暗之神。　　 “——我郑重地呼唤您！　　 “请看顾我的心灵之火，如看护墙角的烛火。”　　 而艾华斯的咏唱并没有结束。　　 “我敬请堕天司。”　　 艾华斯毫不停顿的立刻骤然抬高声音，郑重宣告道：“大罪之天司，堕落之天司——　　 “我已明晰我的罪愆，我愿承受怠惰之烙印！”　　 当艾华斯同时进行两次指向目标完全不同的祈祷时，祈祷仪式就因为冲突而直接崩塌了。　　 大罪学者大概率不会是牧师，因此他们并不持有祈祷术。　　 因为仪式构建完成的那一瞬间，已经有气息接引而来——而因为仪式联通时就直接崩塌，因此也不会惊扰到九柱神或是堕天司。　　 就像是刚刚拨打，但尚未打通就被挂断的电话。　　 在祈祷崩塌的瞬间，因为祈祷失败而导致的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涌入了他的卡牌之中。　　 理论上来说，那是一种惩罚。　　 但惩罚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大罪仪式，就是同时借取九柱神的力量来镇压幻魔、借取大罪之力封印幻魔的仪式！　　 司烛那辉煌而灼热的气息，自上而下、从艾华斯的双眼流入体内。他的双眼骤然破裂流血，两行血泪慢慢滑下。　　 而深红色的气息以艾华斯为媒介，随着他的接引、流入到艾华斯与尤利娅中间那虚幻纽带的上方。　　 堕天司那阴冷的漆黑气息则慢慢浮起，被艾华斯引导到纽带的下方。化为托盘。　　 黑红色的气息缠绕在一起，不断调频。愈发狂暴的灼热风暴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至，莉莉忍不住连连后退、用手挡住脸颊。　　 而随着艾华斯的法力持续的缓慢注入虚空，尤利娅体内的幻魔也终于醒来。　　 她原本就是红色的瞳孔骤然变得明亮，表情为之一变：“你在做什么？”　　 悖焰之蝶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一种强大的吸力从两人指尖相对着的虚空中传来，那是一种无比熟悉、却无比温暖的感觉。　　 “尤利娅”看上去像是要凶狠的瞪视着艾华斯，但她此刻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凶。　　 而艾华斯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它。　　 而很快，“尤利娅”的表情又变得可怜了起来：“救救我，哥哥，我要死了——”　　 “伱不会死的。无论是你还是尤利娅。”　　 艾华斯轻声答道。　　 紧接着，他呼唤着幻魔的名字：“悖焰之蝶！　　 “我此刻呼唤你的名字，予你以怠惰之烙印！　　 “我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我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　　 “——服从我，奉献之道的幻魔！”　　 艾华斯声音隆隆，威严如神明。　　 堕天司的气息从两人中间缓缓移动，向着尤利娅推了过去。　　 仅仅只是一点暗属性的法力所搭建的桥梁而已，却足以沟通彼此的心灵。　　 一条深红色的虚幻锁链自艾华斯心脏处浮现，飞快刺入到尤利娅体内。　　 那是由艾华斯的“灵魂”与“命运”所构建的锁链，是艾华斯至今为止经历过的全部人生所凝聚出的极脆弱的东西。　　 也唯有这东西……在打入到幻魔体内之后，才能与其完成共鸣。　　 那一瞬间，艾华斯眼前一黑。　　 他仿佛出现了幻视，又像是得到了尤利娅的部分记忆。　　 或者说，那是“悖焰之蝶”操控尤利娅身体时留下的记忆——　　 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尤利娅喘着粗气、瑟缩在角落里咳嗽着。她的衣服、被子逐渐被灼烤到焦黑，全身蒸腾着白烟。　　 还有一些，则是她全身不受控制的迸出火焰，身后隐约有着形成蝴蝶翅膀的焰流。　　 而艾华斯还看到了熟悉的“仓库”。　　 那是发生过爆燃案的仓库。　　 尤利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身上如开裂的瓷器般布满裂纹、时不时剧烈的咳嗽着，咳出大团大团的暗红色粉末。　　 而那些粉末飘荡在空中，如同蝴蝶的鳞粉、又像是红宝石碎末。　　 像是布满夜空的红色星星，在漆黑的仓库中显得非常美丽。　　 而它们不断吸取着尤利娅身上的裂缝中迸出的焰流，变得愈发明亮。　　 当密度、亮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便轰然爆炸！　　 尤利娅被气浪震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她的背部被重击，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但她咳不出来血，能咳出来的只有红色的粉末、以及时不时一闪而过的火焰。　　 尤利娅那尽力压低的咳嗽声充斥在艾华斯耳边。　　 “我想……变得健康……”　　 她的声音带着重音，低声响起：“我想活下去……”　　 而下一刻，艾华斯的视野进入了一片黑暗。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尤利娅不着片缕、蜷缩着沉睡在深红色的水晶之中。　　 那水晶外壳仿佛灌满了血，此刻却已经布满裂纹。上面有着银白色的符文，像是勉强黏住破损器皿的胶带般贴在水晶之上。　　 尤利娅闭着眼睛漂浮在水晶之中。她全身布满狰狞的伤口，那血液似乎是从中流出的、也似乎是为了熄灭从伤口中涌出的火焰。　　 原来她是这样的痛苦……　　 “我来救你了。”　　 艾华斯心中有些悸动，低声喃喃道：“我赶上了……尤莉。　　 “你会活下去的。我发誓。”　　 漂浮在虚空中的艾华斯慢慢抬起自己虚幻的手，轻轻按在红水晶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