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谁? 蔡长亭、闫琦和闫琦的七姨太都在想。 而闫琦的七姨太,眼睛总是身不由己落在顾轻舟手上的猫儿身上。 猫是漆黑的,顾轻舟的素手一下下抚摸它,越发显得她的手赛雪白皙。 『这只猫,是她的宠物吗?』七姨太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劲。 她正在出神,门口传来了笑声。 『老闫啊,你看我带谁来了?』说话的人声音如洪钟,连说带笑。 闫琦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洪门的副龙头黄彪。 黄彪是个笑面虎,又高又胖,像樽弥勒佛,实则杀人不眨眼,是张龙头最得力的帮手。 闫琦不知道他怎么从上海跑到了岳城,连忙转身准备打招呼,却看到黄彪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圆嘟嘟的小脸,看到闫琦就笑,奶声奶气的喊:『阿爸!』 正是峰峰! 闫峰穿着小格子藏青蓝的小西装,梳着分头,实在是讨人喜欢! 闫琦大大松了口气:『峰峰!』 他急忙上前,从黄彪手里接过了孩子,一颗心终于落地,『你跑到哪里去了?』 峰峰笑嘻嘻的,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 原来,是找到了闫峰。 屋子里的人,则是表情各异。 蔡长亭微微蹙眉,不知上海这些人在搞什么鬼;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淡淡笑意。 只有七姨太,刷得脸色惨白。 此刻最应该关心孩子的七姨太,却转脸去瞧顾轻舟。 她正好看到,顾轻舟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摘下那只鸽血宝石的耳坠子。 七姨太总感觉不对劲,却看到顾轻舟把那耳坠放到了猫儿的嘴边。 这猫贪嘴,什么都吃,舌头一揽就把顾轻舟手里的红宝石耳坠吃了下去。 七姨太的脸色更加白。 黄彪放下来孩子,跟顾轻舟和司慕寒暄:『少帅,少夫人,冒昧登门,得罪了得罪了!』 『您是贵客,平日我们请都请不来,欢迎欢迎。』顾轻舟客气说道。 那边,闫峰已经高声道:『姆妈,姆妈!』 七姨太回神般,上前抱住了孩子,很是用力。 怎么会这样? 七姨太心中惊骇万分,那边闫琦已经问了黄彪:『你在哪里找到了峰峰?』 『说来也是凑巧了,我家三闺女今天出发去香港读书,我送她去码头,就看到一个小孩泥鳅似的从邮轮上跑下来。 我一瞧这孩子,不是峰峰吗?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弟妹和你,更是没看到闫家的家仆。问了峰峰,峰峰说跟爹哋和姆妈去玩。』黄彪笑道。 七姨太身子不由轻晃了下。 她这点小反应,没人看在眼里,除了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我送峰峰去你家,才知道你误以为丢了孩子,来了岳城。我正好今天没事,就把孩子送过来了。我也想打电话,怕你们不相信,更着急。这不,现在亲眼瞧见了,放心了吧?』黄彪笑呵呵的,又拍了拍闫琦的肩膀。 闫琦轻轻舒了口气。 这真是太巧了! 只是,峰峰不是被人绑架了吗,怎么会在邮轮上呢? 闫琦有点糊涂了,就上前从七姨太手里接过了峰峰。 七姨太不肯给。 她抱不住,好像摇摇欲坠。 闫琦瞪了她一眼。 七姨太神色惊惶,松开了孩子。 闫琦抱住峰峰,问他:『峰峰,谁把你带到了邮轮上去?』 『爹哋!』峰峰奶声奶气的回答。 闫琦笑起来,黄彪也笑,顾轻舟和司慕站在旁边,也微微含笑。 只有七姨太,脸色更白。 蔡长亭看着顾轻舟,又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感觉有什么在酝酿。他心中莫名生出不安。 而且,蔡长亭突然发现,顾轻舟怀里那只黑猫,好像一动不动了。 猫死了? 蔡长亭心底莫名有点寒意。他跟顾轻舟一样,是个敏锐且多疑的人,今天这件事,从闫琦通知他来司慕的新宅开始,就透着不对劲。 可蔡长亭必须来,他是此地的洪门龙头,他需要遵循帮规。 一路上,蔡长亭都在揣测,顾轻舟要怎么对付他,蔡长亭还是不太清楚,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只黑猫身上。 『这是谁教他的?』那边,黄彪摸了摸峰峰的小脑袋,『爹哋这称呼,真够时髦派的啊!』 闫琦也高兴。 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说英国话,将来肯定特别有出息。 『谁教你的,告诉你黄伯伯。』闫琦若无其事逗孩子,丝毫忘了他之前对顾轻舟的不敬,也没想起这是司慕和顾轻舟的家。 峰峰则道:『姆妈教的!』 黄彪又哈哈大笑。 闫琦更高兴了,故意问:『谁是爹哋?』 他以为峰峰会指他,不成想峰峰满场看了半圈,最后伸手指了指蔡长亭:『爹哋,我爹哋!』 闫琦的笑容,一瞬间僵持在脸上。 黄彪的笑声急促刹住,嘎然一声,特别的尖锐刺耳。 屋子里很安静。 每个人似乎都忘了吸气,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峰峰一直在吮吸手指,七姨太这时候才看到,峰峰手指间,有一点秾艳如血的红,是一只鸽血宝石耳坠。 七姨太急忙转脸去看顾轻舟,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同时,七姨太看到,顾轻舟刚刚喂了那只猫吃她的另一个耳坠,那猫已经僵硬躺在她怀里,好像是死去了。 七姨太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 『你说什么?』只有闫琦最先开口,『谁,谁是你爹哋?』 小孩子好像看懂了大人之间的诡异,神态有点害怕,往闫琦怀里缩了缩,半晌重新指了蔡长亭:『我爹哋,姆妈说让我跟爹哋去香港。』 蔡长亭素来稳重,此刻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他转头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耳朵上的耳坠已经不见了,她怀中的黑猫已经死了。她眉目深邃,瞳仁似黑黢黢的墨汁,弄得化不开,什么情绪都荡漾不出来,深敛其中。 只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态,叫人胆寒。 蔡长亭觉得事情很突然。 他应该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可顾轻舟的耳坠和猫,一直在吸引他的注意力。那耳坠实在名贵,又只有一只,叫蔡长亭身不由己去想为什么。 而顾轻舟手里那只黑猫,通体的黑,黑得诡异,总预告着什么不同寻常。 现在,蔡长亭知道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过来!』闫琦暴怒,一下子就拽住了七姨太的头发,将七姨太拖了过来。 七姨太苍白的脸色,此刻全部有了解释。 黄彪立马上前,稳住局势:『闫堂主,家务事回家处理,你非要在这里闹?』 这是军政府司家。 闫琦的儿子喊蔡长亭叫爹,而且无缘无故消失,此事疑点太多了,不适合当着顾轻舟和司慕闹。 闫琦以后还要脸? 哪怕闫琦不要脸,洪门也要面子的! 而且,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就不止是面子,还关乎帮规,决不能在这里闹。 黄彪的嗓子特别响,这么一大声,立马就把闫琦惊醒了。 闫琦松开了七姨太。 七姨太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峰峰很懵懂,继续吃手里的鸽血宝石耳坠。 七姨太急忙想要去抢:『快吐出来。』 峰峰好像对这个耳坠很有兴趣,也以为他姆妈在跟他玩闹,咬住不肯松口。 顾轻舟这时候插嘴了,道:『快吐出来吧,可别咬破了。』 闻言,七姨太手猛然缩住,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是抢,小孩子咬得越紧,隐约是要咬破了。 『快给我,吐给姆妈!』七姨太着急,一边哭一边哄孩子。 峰峰却不肯,隐约也要哭了,咬得更紧。 七姨太吓得唇色发白。 『你快点吐出来!』七姨太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峰峰还以为母亲在跟他玩闹,更加不想给了,笑嘻嘻的。 闫琦却没有理会。他知道这耳坠不太正常,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头。 他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理智早已被冲没,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子被小白脸带了绿帽子!全上海都要知道,老子做了绿毛龟,最疼的儿子是个野种! 这个野种吃什么,闫琦不在乎,他只想赶紧把问题弄清楚,搞死小白脸和七姨太。 『走!』闫琦甩手,准备先出去。 结果,军政府正院里,从门口到院墙以及屋后,已经排满了亲侍。他们架着长枪,对准了屋子。 闫琦的脸色更难看。 『司少帅,你这是要做什么?』闫琦厉喝。现在有团火在灼烧着他,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焚烧殆尽。 司慕这边的阻拦,让闫琦几乎暴跳如雷。 黄彪也道:『司少帅,这样不合适吧?』 『不合适?』司慕冷笑,『在我自己的家里,用我自己的亲侍,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以为司家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蔡长亭已然是很清楚,自己入了圈套。 顾轻舟接下来要做什么,蔡长亭更是明了。他跟顾轻舟一样,五步一算。顾轻舟的筹谋,蔡长亭看在眼里,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果然了得! 心中有数,最镇定的除了顾轻舟,就是蔡长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