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和司慕这晚都无法成眠,他们俩谈论了很久,甚至猜测明天可能有的变故。 顾轻舟的敏锐,让她不安心。 蔡长亭曾经在日本多年,为人也阴阳怪气的,难道他真的没有其他门路了? 『我已经安排了人,应对变故。』顾轻舟道。 她这次连张家的人情都抛出去了,就是要置蔡长亭于死地。 蔡长亭每次对付他们,也是这样的狠辣,顾轻舟不想再留他。 『但愿不会发生变故。』司慕道。 两个人又喝了点酒,直到凌晨才上楼睡觉。 顾轻舟不是洪门的人。 洪门行家法,很忌讳外人去看。 只是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件事,包括顾轻舟的探子。 第二天一整天,顾轻舟都在等蔡长亭被诛的后续消息。 黄昏的时候,瑰丽的晚霞铺陈在院子里,将满园的绿树繁花都披上了橘红色的霞衣。 顾轻舟端着一只骨瓷描金色玫瑰的杯子,依靠着门框喝水,默默想着心事。 这时候,电话响了。 『少夫人,结束了,长亭被洪门依照门规处死了。』探子道。 顾轻舟惊讶。 就这样? 哪怕到了临刑前,也没有任何的反转?蔡长亭死了,被洪门用家规处死。顾轻舟既处理掉了一个劲敌,又没有惹恼洪门,结下仇怨。 其实,那天混乱中顾轻舟可以叫司慕打死蔡长亭的。 只是,人死在司家的话,洪门可能会把蔡长亭的罪行放一放,反过来深究顾轻舟杀了洪门分舵龙头的仇,顾轻舟得不偿失。 『难道我一直高估了蔡长亭?』顾轻舟诧异。她后面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等着蔡长亭折腾的时候再让他万劫不复。 他这么快就死了吗? 『真的死了?』顾轻舟问。 『是。』探子肯定道。 顾轻舟颔首:『行,你们再多留几天,有什么蛛丝马迹都告诉我。』 对方道是,挂了电话。 顾轻舟则捏住电话,沉吟良久。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很顺利,也知道自己的心智不至于输给蔡长亭,可蔡长亭从头到尾的表现,都不如顾轻舟的意。 如今,他还死了 『怎么了?』司慕回来,屋子里没有开灯,黄昏时光线暗淡,就看到顾轻舟捏住电话发呆。 他问怎么了,顾轻舟没回答。 『轻舟?』司慕又喊了声。 顾轻舟回神般,将电话放下去,转眸对司慕道:『蔡长亭真是被洪门万刀诛杀了。』 司慕也微愣,然后笑道:『你这个计划很好!』 在司慕心中,顾轻舟在智谋这方面无人能及。就连老谋深算的政客,也会败在顾轻舟的手下。 蔡长亭的失败,在情理之中。 司慕甚至觉得,顾轻舟的确是一直在高估蔡长亭。 蔡长亭能有多厉害? 一次次的交锋,蔡长亭那些计划,每一次都是失败而告终,司慕觉得他死了才正常,不死就妖孽了。 想到这里,司慕回眸看了眼顾轻舟。 光线很暗淡,顾轻舟的眉眼被笼罩了一层朦胧,只感觉她的面容越发精致妖娆,似个妖精。 真正多智近妖的人,是顾轻舟! 『他居然真的死了。』顾轻舟则很感叹,『没想到』 顾轻舟对付蔡长亭,就像蔡长亭对付他们一样,都是一次次的挑衅打击,没想过一击即中。 她还以为,最后肯定要用两败俱伤的法子,才能收拾了蔡长亭。 谁能想到这么快,如此顺利? 『死了就是死了。』司慕道,『别多想了。』 说罢,司慕转身去开灯了。 顾轻舟的探子留在上海打听了三天,的确是得到了蔡长亭去世的消息。这个消息,顾轻舟也通过张太太证实了。 第四天,蔡公馆再次关门上锁,驱散佣人。 蔡长亭在整个江南都算是有点名气的,岳城也是一样,毕竟他漂亮得倾国倾城。 等众人知道他违反了帮规被处理,所有人都震惊。 『蔡龙头吗?他到岳城都没有半年!』 『犯了什么帮规,要处死他啊?难道他预杀害张龙头?』 『可惜了,他那么漂亮的脸,这世间罕见,再也找不到那么漂亮的人了!』 说什么的都有。 岳城似炸开了窝。 就连霍钺都打电话给顾轻舟,问她可知道此事。 顾轻舟笑:『霍爷,您的消息比我更加灵通,怎么来问我?』 霍钺笑。 『见面谈吧轻舟,我还听到一个后续的消息,你只怕也有点兴趣。』霍钺道,声音沉稳而温柔。 后续? 顾轻舟怀疑蔡长亭没死。 她利用军政府的资源,筹备了自己的情报系统。只是一切初建,消息来源稳妥可靠,但面太窄了。 很多事,顾轻舟查不到,霍钺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他肯定很清楚。 『那我去贵府吧,好几天没见阿静了。』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犹豫了下。 『要不,你来烟馆吧,阿静出门了,她还没跟你说?』霍钺问。 颜洛水的大婚之后,顾轻舟就去了上海,一连住了数日,哪里知道霍拢静的动向。 『没告诉我,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顾轻舟故意嗔怒。 霍钺笑,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慈醇。 在家里也无聊,而且想着蔡长亭这件事,顾轻舟心思不宁,她便起身去了霍钺的烟馆。 也是她常去的那家。 『是不是有蔡长亭的消息?』顾轻舟问。 霍钺笑道:『不是。』 他知道顾轻舟很想弄清楚蔡长亭的底细,甚至不相信蔡长亭死了。 霍钺也试图去查过。 正如外人永远不可能知道顾轻舟跟过司行霈,蔡长亭的过往也很难查。 有更强大的势力在保护蔡长亭,就如同司行霈对顾轻舟的保护。 『他可能有日本军方的背景。』霍钺最终道,『这个是我猜测的。』 顾轻舟拧眉。 沉吟良久,她才问霍钺:『你说有要紧事跟我说,什么事?』 霍钺就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洪门很快会派新的龙头到岳城来,蔡长亭帮洪门建好了三个码头,洪门想继续发展岳城的势力。』 顾轻舟眸光微敛:『不会是派闫琦来吧?』 霍钺意味深长笑了。 顾轻舟愕然。 旋即顾轻舟又想到,张龙头只怕猜到了什么。顾轻舟是张辛眉的救命恩人,张家要还顾轻舟这个人情,张龙头猜到什么也不会说。 没有把柄,张龙头不会找顾轻舟的麻烦。 可顾轻舟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腔,而且和张太太合谋,让张龙头不快,决定恶心恶心她,就把闫琦派到了岳城。 『正是他。』霍钺笑道,『他原本就是岳城分舵的,如今在上海声誉受损,常惦念着岳城分舵,张龙头就索性让他来了。』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霍钺看着她,深邃的眸光有涟漪一闪而过,然后归于无边的安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很是温柔斯文的一个人。 『我倒是觉得,张龙头放弃了闫琦此人。』霍钺笑道,『假如他不想闫琦死,应该让他离你远远的。』 闫琦的性格暴躁,这件事之后,他肯定连顾轻舟也记恨上了。 他一定会对付顾轻舟。 然而,张龙头又很清楚顾轻舟的能耐,就连他的王牌帮手蔡长亭不也被顾轻舟拿下了吗? 让闫琦来,除了恶心顾轻舟,就是借顾轻舟的手处理掉闫琦。 顾轻舟再次摇头笑:『这个张龙头,一点亏也不肯吃。』 霍钺对张庚还是很敬佩的。 说起张庚,那是个跟司行霈性情相差无几的人。 霍钺也就点明了:『张龙头年轻时,就跟司行霈差不多。』 『他要不是年轻时那么恣意妄为,树敌无数,何止于九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废一幼?』霍钺略有所指,『像他们这种人啊』 他在告诉顾轻舟,司行霈也是这样树敌的。 顾轻舟可以不顾一切跟司行霈,敌人却不会放过司行霈的。 那么,将来顾轻舟能承受不厌其烦的丧子之痛吗? 顾轻舟的脸,身不由己白了起来。 屋子里略微沉默。 『轻舟?』霍钺倏然放轻了声音,低低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应道:『怎么了?』 『我有时候会想,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霍钺道,眼神却越发深邃,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什么样子的男人,可以和你共度一生。』 顾轻舟没想过。 可司行霈想过。 司行霈曾经说:『等江南江北统一了,天下太平,我们去苏州置办一所宅子,你弹琴给我听,我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最近时常会想起这段话。 就好像远去的灯塔,在没有司行霈的日子里,一直照亮她的路。 『会做饭。』顾轻舟道。 霍钺微愣。 他大概是没想到顾轻舟会回答。 顾轻舟却说了起来:『他做饭给我吃。』 『这就够了?』霍钺深深望着她。 『吃饭就能活着啊。有他有饭,就是生活。』顾轻舟道。 霍钺一下子就愣住。 这句话,简直把一切都概括进去了。 有了那个人,顾轻舟只需要操心一日三餐吃什么,这种生活是何等的悠闲快乐?所以,有他有饭就够了。 她知道他在哪里,她知道走向他的路。 霍钺这时候才发现:顾轻舟比谁都通透,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外人永远无法明白她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