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猛然坐起来。 司行霈一直斜倚着枕头半坐,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病榻上的她,见她倏得坐起,不免微愣。 继而,他们四目相对。 司行霈又想笑,又难过:她肯定是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他,想到还不知他的病情,故而一下子惊醒了。 他莫名心酸。 『你怎么坐了起来?』顾轻舟看了他半晌,似乎要捡一句最要紧的话先说,然而每一句都那么重要,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望着司行霈,情绪波动。 她愣了下之后,大概是彻底清醒了,下了床。 她要搀扶司行霈躺下:『磕破了头,那么要紧的病,得多躺躺。』 『我躺得脑壳更疼。』司行霈顺势搂住了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顾轻舟抱到了自己的病榻上。 他这张床是定制的,大概是军官们专用病榻,是普通病床的两倍大,而且很结实。 顾轻舟明知他荒唐,却不敢挣扎,生怕他的脑袋再次受伤,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始终要看他的脑袋,他却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一碰,确定不发烧了,司行霈心中安稳了下来。 『军医给你验血了,说你最近太过于疲劳,很可能会劳累死。你发烧反复,就是因为太疲倦了,身体在警告你。』司行霈道。 说着,倒也没有责怪,而是伸手轻轻摸着她的面颊,『你又不乖了。』 顾轻舟握住他的手。 她给司行霈把脉。 司行霈和她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确定了司行霈无内伤。 她抬眸看着他:『你就乖吗?』 司行霈失笑,吻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越发有了做太太的威严,说话行事端方而持重。 『为什么会这样?』顾轻舟问。 司行霈的情绪倏然一落。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寒芒。 那寒芒一闪而过,他的笑容到底有些僵硬。 他对顾轻舟道:『你搀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顾轻舟大惊:『你作死了?军医难道没有叮嘱过你,十天不能动吗?』 她没有听军医说过,却也能猜到。 这种厉害的外伤,不可能让他随时下床的,应该要静卧休息。 『我跟其他人不同,我不动才好不了。』司行霈一肚子歪理邪说。 顾轻舟冷哼:『你别作死了司行霈,你再这样的话,我也不管你。』 真生气了。 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忧。她这么担忧,他还吊儿郎当的,她这才气着了。 『好好,听你的。』司行霈见好就收,双臂略微用力,将顾轻舟圈固在怀里。 他的唇凑在她耳边,轻轻道:『轻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顾轻舟道:『正经话?』 『正经话。』 『那好,你说。』顾轻舟有点乏了,她软软依靠着他。 『我想跟你求婚。』司行霈道,『我想娶你做太太。』 顾轻舟浑身似过电般,一阵酥麻从头顶直到脚心,耳边也嗡了下,让她的世界陡然静下来,静谧无声。 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说出来的瞬间,竟是这般的欢喜!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心意,也知道他想要求婚,甚至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话。 她以为,等他说出来时,只不过是平常话罢了,毕竟尝试了那么多次。 过往的一切,师父和乳娘的死,在心中浮动。 『我』 她想要说什么,舌尖始终千斤重。 司行霈就从被子里,掏出一个绒布小匣子。 黑绒布的匣子被他捏得久了,有点温热。 他打开了匣子。 顾轻舟看到了钻石坚硬而璀璨的光芒,灼目耀眼。 她定了定。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 她的师父和乳娘死了,而她已经忘记了仇恨。她甚至害怕知道真相,从一定要清楚结果,到现在什么也不敢问。 她害怕自己身份令她无立足之地。 『我不用你孝顺。』司行霈道。 『我也不是个善良的人。』顾轻舟继续道。 司行霈道:『我比你更恶。』 『我对朋友照顾得不多,对同行的恩惠也少得可怜。』顾轻舟还说。 『我的战友会因为我而去世,我们都不算良友。』司行霈说。 她不孝、不善、不良,她并不是个好人。 但是,他愿意娶她。 『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司行霈道,『我们就狼狈为奸吧!』 他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有点凉,直达心脏。 顾轻舟眼中有泪,她看着这枚戒指,那光能照耀到她心中去,未来的路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她要结婚了,余生与另一个人分享。『好。』顾轻舟道。 说罢,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吻住了她。滚热的眼泪,落在他的面颊上,他心中一阵阵的暖意。 他受伤了,她也不太舒服,故而他们的吻不似以往那般激烈。 司行霈放开她的时候,顾轻舟抹去了眼泪。 她破涕为笑:『你都没跪下!』 『那我现在给你跪下!』司行霈道。 他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而且从来不再女人面前争尊严。如果习俗是要跪的,他真可以跪。 他说着,就想要下床。 顾轻舟急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以后补偿吧!』 她依偎在他怀里。 顾轻舟看着手上的戒指,总有种不能相信的错觉。 这都是真的。 司行霈就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神思游荡,半晌定下心思,问他:『怎么会今天这样求婚?』 司行霈道:『突然很想结婚了。』 他摔得很厉害,自己是知道的。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每个人都很陌生,却独独记得顾轻舟。 他问军医:『轻舟呢?』 而其他人,他不认识了,有一瞬间记忆是零散的,只记得顾轻舟,记得她笑和哭的样子。 他短短几分钟的煎熬之后,重新陷入昏迷。 再次醒过来时,记忆慢慢回来了,也想起了眼前的人,有司慕和芳菲,还有其他将领。 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可有遗憾? 从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他还没有给过轻舟家庭。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和顾轻舟结婚。 她是刻在他命中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