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无法憎恨周烟,除了她把周烟当朋友之外,也因为周烟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轻舟并未怀疑过你,是我起了疑心。』程渝道,『我并不是那么信任你。』 周烟颔首,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信任。 『你有什么打算?』程渝道,『你从前说得慷慨,什么不要男人了自己养活奕秋,我挺佩服你的,没想到你』 周烟一瞬间羞愧难当。 在程渝面前,她无地自容,之前的种种豪言,如今都成了讽刺。 周烟没想到会这样的。 她还以为,等事情爆发时,自己会被关起来打死。 可顾轻舟没有,程渝没有。 在她们心中,周烟是犯错了。家里人犯错,虽然会指责,会难过,却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周烟从小被卖到戏班,挨打挨骂是常事,谁也没有给过她机会,除了顾轻舟,以及现在的程渝。 她很久之前,就没有想过害司行霈和顾轻舟,要不然她如何偷不到文件? 偷窃可是周烟最擅长的啊。 然而,现在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她没有真正伤害司行霈和顾轻舟,但是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来了,她辜负了善待她的人。 『我会走的。』周烟道。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流淌。 程渝就非常伤感:『我还想将来带着你去云南,你替我做管家婆呢。』 周烟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你不等你男人了吗?你不惜背叛轻舟,也想要救他,现在就放弃了?』程渝又问。 周烟道:『我救不了他,他是自己欠下了巨额的赌债,才被抓了起来。我需要出卖朋友去救他,我也尽力了。 如今我被抓住了,再也救不了他。他曾在我危难的时候给我家庭,让我享受到一点人世间的温馨,我也算仁至义尽还给他了。』 程渝就问:『是谁抓了他?』 周烟知道,一旦说出来,她丈夫可能性命不保。 然而,不说的话,又能真正保住他吗? 『对方姓康。』周烟道,『是康家的人。』 程渝大惊。 顾轻舟跟康家关系不错,而且康家的十小姐康晗,还常到这边来玩,跟顾轻舟的师弟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 程渝沉默良久,才说:『轻舟肯定很难过。这件事,我会告诉她的。』 周烟问程渝:『你不怕我害你?』 『不怕,你是我的周姐姐。』程渝道,『我虽然小人之心,却也清楚厉害关系。』 周烟整个人就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因为程渝这句话,哭得惊天动地。 她努力想要压抑住哭声,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让程渝一阵阵心酸,再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儿哭了起来。 两个女人哭得伤心。 心情太沉重了,她们都没顾上吃饭,直到奕秋醒过来。 给奕秋用药,第二天孩子就不怎么哭了,哭起来也没那么凄厉,可见是疼痛减轻了。 程渝松了口气,说:『果然是走马牙疳,好得挺快的。』 『是啊,轻舟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周烟道。 到了第四天,黑色就慢慢褪去,奕秋能吃东西了,也不再啼哭,口中异味也散去了六成。 程渝说:『轻舟肯定也挂念着奕秋的伤势,我去给她报个信。』 周烟咬了咬唇,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去试探试探她的口风,你以后再去。』程渝道。 周烟也觉得,只能如此了。 程渝去找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在家。 司行霈回来了,直接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找她,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就一块儿去吃饭了。 周烟的事,顾轻舟也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说,干脆毙了周烟,如此狼心狗肺。 『我挺喜欢这样的。』顾轻舟道,『什么也没发生。非要发生点什么,就太过于沉重。 她若是出卖了情报,我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我更加伤心;她若是扛住了威逼利诱,对我忠诚,没有给任何东西,我又欠下一个巨大的人情。 但是我天性薄凉,上当过一次,就会永记她曾经心思动摇过。我不知该信任她,还是该怀疑她,我会特别为难。 现在就很好,程渝先发现了,周烟承认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可以做朋友,可以做路人,大家都不至于伤心伤肺。』 司行霈就摸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想的不错。 过了片刻,司行霈道:『谁是她背后那个人?敢打我的主意,我要去杀了他。』 顾轻舟笑笑,让他勿要动怒:『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呀?』 副官就跑过来禀告,说程渝去了平野四郎的府邸,找顾轻舟,平野夫人留下她说话了。 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你去忙吧,别跟周烟为难了。我不是看在她,而是看在她的女儿。孩子需要自己的亲娘,这点我深有体会。 司行霈,孩子不止是她周烟的希望,也是我们民族未来的希望。我们都是旧时代的人,会过时的,孩子们弥补上来,薪火才能永远不灭。』 司行霈又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我听你的。』 顾轻舟先离开了。 她去了平野夫人那边,果然见程渝和平野夫人聊得不亦乐乎。 谈起社交,程渝比顾轻舟练达,毕竟是程督军的爱女。有程夫人那等妖孽的母亲教导,程渝没学会精髓,皮毛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平野夫人很喜欢她,不停夸奖她。 『夫人,我们有几句私密话要说。』顾轻舟笑着对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道:『你们去吧。轻舟,留程小姐吃晚饭。』 很喜欢程渝的样子。 程渝从平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对顾轻舟道:『你娘真不错诶,跟我娘一样厉害。』 顾轻舟蹙了下眉头。 她转移了话题,问:『奕秋好了吗?』 程渝就是为此事来的,道:『已经好了,今天就能自己吃奶了。』 顾轻舟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情绪莫辩。 程渝就期期艾艾,半晌才道:『轻舟,你能不能原谅周姐姐?』 『我不怪她。』顾轻舟道,『但是,我以后不会再和她来往了。』 『为何?』程渝下意识问。 顾轻舟道:『我性格尖酸,没那么宽容。』 程渝就尴尬不已。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轻咳一下,不再接话了。 到了顾轻舟的院子,关上了房门之后,程渝才把周烟告诉她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和她聊了很多。老实说,顾轻舟,我觉得是你毁了她的生活。』程渝道。 顾轻舟眉眼未动,示意程渝继续往下说。 程渝就滔滔不绝起来:『她原本过得挺好的,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她丈夫说出她曾经有个岳城之母的继女,这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旁人当她是你的继母,不知她只做过姨太太,于是找上了他们。她丈夫吹牛,就招来了祸端。 可真正的祸端,不还是因为和你有关系么?所以,那些人绑架了她丈夫,她带着私藏的钱财逃走,又被抓住。 她原本是有家庭的,突然散了之后,正常人都应该会想着迂回,救救自己的丈夫,挽救家庭,是不是? 周烟在家里久了,一直没有情报,对方也开始频繁和她接触,她才尝试着去找找,结果她到底还没有去偷,不就是念着跟你的感情?』 程渝一口气说了很多。 顾轻舟慢慢听她说完,就道:『我知道啊,要不然我为何会救奕秋?』 程渝眼睛一亮。 顾轻舟又道:『你希望我怎么说?我在这边的局面太乱了,她丈夫又生死未知,难道要我留下她,全心全意相信她?』 程渝就明白,顾轻舟是口上说得绝情,心中并未恩断义绝。 对于周烟,她始终保存着她的善意。 程渝得到了这个信号,就可以大开手脚了。 『她肯定是不会留在太原府的。我想,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云南去?轻舟,周姐姐挺对我的脾气,我希望将来她能陪着我打打牌,混混日子。 你说我怎么办?我将来不可能再结婚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我会很寂寞的。有周姐姐和奕秋,我到底算是有个伴。』程渝道。 顾轻舟沉思了下,如实道:『可是人家有家庭,你若是把你的生活寄托在她身上,将来会不会失望?』 程渝嗤之以鼻:『周姐姐根本不想要那个家,要不然她也不会迟迟不动手偷情报了。女人嘛,她图个名声呢。』 顾轻舟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她和周烟的缘分已经尽了,不可能再做至交,但程渝和她的缘分不浅,顾轻舟没必要阻拦。 『那好,等奕秋彻底好了,让她去云南吧。』顾轻舟道,同时又说,『程渝,要不你也回去吧。我和司行霈已经公开了,不需要你再做遮掩了。』 程渝一时间,竟不是欣喜,而是心酸。 她曾经多么盼望可以回家,去享受程大小姐曾经风光的生活。 可如今快要实现了,她突然一阵阵的酸涩难当。 她也不知自己舍不得谁。 舍不得司行霈?呸!舍不得顾轻舟?呸呸! 程渝有点茫然,一时忘了接话,心中一阵阵的难受。 『好,我回去了。』程渝想了很久,才怅然道,她总归是要走的,这不是她的生活,『临走前,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轻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