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心剑斋。 一座草庐前。 “祖师,那位云无相前辈请您过去。” 一个老者立在草庐前,恭声开口。 悄然间,一道身影从草庐内走出。 一身长衣,面容冷峻,身影修长,正是邪剑尊。 “我知道了。” 邪剑尊迈步正要离开,那老者低着头,传音道,“祖师,那云无相前辈正在雷霆发怒,您此去可要当心一些。” 邪剑尊笑了笑,眼神意味难明,“气急败坏的无能狂怒罢了。” 说着,他略一沉吟,道,“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老者一愣,虽不清楚祖师为何询问,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当年祖师亲自平定宗门内乱之后,老奴就已跟随在祖师身边。” “宗门内乱……” 邪剑尊露出追忆之色,“时间过得可真快。” 当初,江无尘遭受心魔业障之劫,曾在砺心剑斋宗内引发一场动荡。 原因很简单,一些老人言之凿凿,认定江无尘已殒命,视邪剑尊为死敌,要将其铲除。 这些老人,无不是最早时候就跟随江无尘征战天下的元老,位高权重。 他们联合一起掀起的一场风浪,闹得整个宗门上下人心惶惶。 对此,邪剑尊毫不犹豫出手,将那些带头的老人一一镇压囚禁,之后凭着霸道铁血的手段,终于把这一场祸乱平定。 自那时起,砺心剑斋上下,再没有出现反对的声音。 也再没人视他为心魔业障,而是依旧视他为开派祖师江无尘。 “我知道,哪怕时至今日,在宗门很多人心中,并不认我这个祖师,但……也已不重要了。” 撂下这句话,邪剑尊已迈步而去。 只留下那老者一头雾水地立在那,心中惊疑不定。 祖师他今天似乎有些反常啊。 …… “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之策?” 大殿内,当看到邪剑尊的身影出现,云无相神色冰冷开口。 他坐在中央席位,一脚踩着黑崖的狗头,眉目间已看不到任何一丝怒火。 邪剑尊走进大殿,神色平淡道:“世上从没有绝对之事,在行动之前,我已跟阁下说过,这次拿不下苏奕,算我彻底输了。” 云无相脸色一沉,眼神暴涌杀机,“只认输就行了?此次若不是我出面,那些天帝岂可能配合你行动?如今落得这样一个惨败,你让我颜面往哪里搁?” 邪剑尊道:“阁下尽可以杀了我。” 他脸庞上,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平静得可怕。 云无相皱眉,道;“把你杀了,未免也太便宜你,这样吧,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立刻诛了砺心剑斋上下所有人!” 邪剑尊眼瞳悄然眯起来,“为何?”云无相狞笑道,“泄愤!我心中不高兴,当然也要让别人不高兴!这砺心剑斋是江无尘创建,而那苏奕就是江无尘的转世之身,毁了砺心剑斋,我不信他苏奕不难 受!” 邪剑尊一字一顿道:“我会很难受!” 云无相嗤地笑出声,“我把话撂在这,要么你动手屠掉砺心剑斋所有人,要么由我来动手,自己选!” 邪剑尊沉默了。 许久,他转身缓缓走出大殿。 很快,护山剑阵骤然间轰鸣,无数剑气冲霄而起,铺天盖地,遮蔽砺心剑斋上下。 “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有大敌来犯?” “快,做好迎敌准备!” ……砺心剑斋宗门内,所有人都被惊动,无论那些弟子,还是在闭关的大人物,全都走了出来。 可下一刻,所有人都惊骇发现,宗门的护山剑阵运转后,那无数的剑气竟是朝他们斩来!! “不——!” “祖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躲!快——” ……一阵惊慌愤怒的大叫声响起。 而砺心剑斋上下,已被暴雨般的剑气淹没,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如不断炸开的雾霭,不断在山间扩散。 宛如人间炼狱。 大殿外,邪剑尊负手于背,看着这一切,身影一动不动。 大殿内,云无相仰天大笑。 那剑气轰鸣声、凄厉的惨叫声,落在他耳中,就像聆听到世间最动听的天籁。 “好!不愧是江无尘的心魔,果然够狠,够坏!” 云无相抚掌称赞。 剑气如瀑,倾洒天地间,剑吟如嗜血的恶魔嘶吼,在砺心剑斋内掀起血雨腥风。 不知多少人倒下,含恨而亡,临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在宗门护山剑阵之下。 一些老辈人物悲愤大叫,拼命挣扎,可也很快躺倒在血泊中,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邪剑尊缓缓转身,走进了大殿,道,“阁下可解气了?” 云无相皱眉。 他忽地发现,邪剑尊太平静了,面对自己时,没有任何一丝的恭顺和敬畏。 哪怕之前亲手屠了砺心剑斋上下所有人,这邪剑尊的神色竟都没有一丝改变。 这种平静,让云无相心中颇不舒服。 旋即,云无相又笑起来,眼神玩味,“实话告诉你,你在文洲这一战失手后,对我而言,就已没有任何价值。” 说着,他长身而起,眼神幽幽,“哪怕你杀光砺心剑斋所有人,都已再无法让我重用你!” 邪剑尊道:“这么说,你还是要杀了我?” 云无相笑着摇头,“不,你毕竟是江无尘的心魔,和剑帝城那位大老爷也有些关系,我会把你拘禁起来,炼成一件秘宝,随身携带!” 声音还在回荡,他突兀地出手,一把攥住了邪剑尊的脖颈,拎在自己面前。 他笑眯眯凝视着邪剑尊,“在我手中,就别想着自杀了,我让你活,你想死都死不了!以后等收拾苏奕时,你勉强可以成为一个杀手锏!”这一瞬,邪剑尊却忽地笑起来,“早料到会如此,你这种来自命运彼岸的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我现在才发现,你也不过是个无能狂怒的 废物!” 云无相一愣,脸色都阴沉下来。 还不等他开口,邪剑尊已继续道,“既然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从选择和你合作那一天,我就已做了最坏打算。” 云无相皱眉,“何意?” “真蠢。” 邪剑尊眼神泛起一丝怜悯,“在对付苏奕这件事上,你自以为利用了我,可我何尝不是利用了你?” “不是你,我可没有机会让那些天帝配合行动,哪怕最终败了,可你见我有什么损失?死的可大都是那三大天帝势力的人!” 云无相脸色阴沉,强忍着怒意,道,“就这?” 邪剑尊笑起来,“当然不是,在文洲那一场杀局上演前,我就已经安排好所有事情。你以为我猜不到,万一行动失败,你就会拿我宣泄怒火?” 云无相一指大殿外,“你若料事如神,又怎会猜不到,我让你自己杀了砺心剑斋上下所有人?” 邪剑尊笑得愈发肆无忌惮,“忘了告诉你,在选择和你合作后,最近这些年里,我就已经陆续用各种名义下令,把宗门那些值得信赖的门徒分批送走。” “如今还留在宗门的,要么贪生怕死,要么是其他势力安插在砺心剑斋的奸细,死不足惜!” 说着,邪剑尊似舒服了一般,长吐一口气,“在世间许多人眼中,我是江无尘的心魔,行事霸道,残暴无情,十恶不赦,坏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 “可谁又知道,我的恶,是因为江无尘的善而引起?” “江无尘一生行善,不得好报,那我就一生行恶,以暴制暴!”邪剑尊淡淡道,“可我再恶,再残暴,也是一个剑修!江无尘生前所拥有的一切,除了那狗屁不通的善良之外,都早已由我来接掌!自当由我来守护!我岂可能将 其毁掉?” “在你眼中,我很弱,连天帝都不是,只能任凭你摆布,可在我眼中,你连屁都不如!” 邪剑尊眼神愈发鄙夷, 云无相的脸色愈发难看,就像吃了死苍蝇般,“可你算来算去,又是否能算到自己会死?” 邪剑尊忽地沉默了。 半晌,他说道:“在文洲九曜禁区的时候,我已经彻底败给了苏奕,从那时我就知道,此生再不可能有机会报复回来。” 声音中,难掩怅然。 当初请动那么多天帝,费劲心血所布设的杀局,都奈何不了苏奕,以后……焉可能有报复的可能? 更别说苏奕身边,还有一个第一世心魔! “知道我为何没有在那时候战死吗?不是怕,也不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图谋他日东山再起。” 邪剑尊神色平静道,“我只是想在行动失败后,有一个收拾残局的机会,之后,便可以坦坦荡荡地从世间彻底离开!” 云无相冷笑,“可在我手中,你注定求死不得!不想活也得活!!” 邪剑尊眼神鄙夷,“我既然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岂可能没有提前做准备?” 云无相脸色一沉,“何意?” 邪剑尊张嘴朝云无相脸庞吐了一口吐沫,大笑道: “别忘了,老子的第一世,乃是剑帝城大老爷!就是死,也由自己说了算!” 那大笑声中充满了骄傲、自豪、以及对云无相的不屑。而在声音响起时,邪剑尊的身影忽地悄无声息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