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说笑间，侍者呈上了一盘蟹。　　 “这是吴兴郡空运来的新鲜水产，今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个大肉足。叶姑娘，请。”郭子瑶示意道。　　 侍者又呈上剥蟹八件套。叶霏烟接过工具，心道终于轮到自己表演绝技了，自小在江边长大，吃蟹她最在行。　　 和这群身居要职的技术人才居于同一屋檐下，将她碾压得没了脾气。　　 她一转头，瞥见婉奴正在费劲地对付自己面前的大闸蟹。　　 她熟练地敲开蟹腿，剔出腿肉，见婉奴双目放光，便将蟹肉拨到了她面前那盛放姜醋的小碟内，随即又挑开蟹壳，取出蟹黄，一并放入碟中。　　 婉奴举起筷，将裹着醋汁的饱满蟹肉递入口中，脸上顿时绽出异样的神采。　　 尉迟烽注视着婉奴的表情变化，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温情神色，笑问道：“好吃吗？”　　 婉奴点了点头，细声应了一声。　　 尉迟烽拿起工具道，“我给你剥吧，让叶姑娘自己也吃两口。”　　 叶霏烟笑说“无妨”。婉奴伸出手指戳了戳尉迟烽脑门上的齐眉额带，笑言道“让哥哥剥。”　　 尉迟烽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了一下，然而他眼中那抹诧异很快便消散了。　　 叶霏烟忽然察觉到，她认识婉奴这几日里，听惯了她直呼“尉迟烽”大名，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叫“哥哥”。　　 众人又说笑起来，聊起了长安城内近日发生的新鲜事，叶霏烟的目光很　　 快便被郭子瑶谈笑间的举止模样吸引了去。　　 “不知闵月姑娘何时到访长安呐，这胡玉楼没有闵月姑娘的琴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郭子瑶端着酒杯，双目眺向窗外。　　 李风衍应道：“闵月姑娘自打从东瀛回来后，便很少来长安演奏了。她现在游历大唐各地，你要听曲儿，得先追上她。”　　 “追她？要我追她吗？师兄你又拿我消遣，我像是适合找对象的人吗？”郭子瑶转动杯盏，脸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郁闷之色。　　 叶霏烟莫名被这语气与神情戳中了笑点，差点儿合不拢嘴。郭子瑶看向她，二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尉迟烽一脸诚恳地问道：“‘对象’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霏烟感到乐不可支。　　 众人又举杯互相敬过一轮，兴致逐渐高涨。尉迟烽不胜酒力，率先被干趴下，伏在案上不再动弹。婉奴扯着他涨红的耳朵拧了几下，也只得到一句含糊不清的回应。　　 叶霏烟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虽然滴酒未沾，但几次三番被郭子瑶与李风衍之间的调侃逗得大笑，脸颊也不由得开始发红发烫。　　 自打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大唐，这几乎是她度过的最为愉悦的一晚，前几日里的疲累也一扫而空，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宴席终究有散场之时，酒足饭饱，叶霏烟与婉奴一道扶着尉迟烽出门。　　 郭子瑶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　　 只手搁在车窗上，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还是让我送一程吧？”　　 尉迟烽霎时清醒，打了个激灵，“别！就你那驾驶技术，我怕吐脏了你的古董座椅。”他挥着手道，“不用扶我，快松手，像什么话。”　　 “那我走了。”郭子瑶说罢，踩下油门，超跑轰鸣而去。　　 长安内城，清冷的月光拂照着细长的甬道。　　 叶霏烟伸手轻抚着布满细纹的城墙砖石，用脚步丈量着古老的时光，蓦地产生出了一种奇妙的空间错位感。　　 她既身在过去，又仿佛身在未来。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她忍不住低声吟诵道。　　 尉迟烽仰起头，伸出手对着头顶那轮明月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他哑着声道，“靖哥，云敛，阿父……”　　 归鸿馆内，叶霏烟趴在窗边注视着头顶那轮明月，思绪逐渐飘远，婉奴正在庭院内弹奏《阳关三叠》。　　 再过一个月便是小年，她有点儿想家了。　　 星云忽然发出震动，叶霏烟将其从充电基座上取了下来，打开通讯界面。　　 粗重的喘息声从频道内传来，她慌了下神，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李星鸿？你怎么了？”　　 “在执行任务，不小心掉进了坑洞。”　　 频道内的声音断断续续，界面上显示对方所在环境信号微弱。叶　　 霏烟拿起小球回到床边，戴上耳机。　　 “你有没有受伤？”　　 “腿动不了。”　　 在短暂的静默过程中，叶霏烟思考着李星鸿给她打电话的种种缘由。呼吸声传至耳畔，像是老旧风箱发出的嘶哑之声。　　 她闭上双目，逐渐体会到了那种无法动弹的绝望感。　　 “我想和你说话……”李星鸿低声道，“长安的夜深了，没有打扰到你歇息吧？”　　 “没有，我还没睡。”叶霏烟道，“在救援抵达之前，我陪你聊天吧。”　　 须弥星现在又是怎样的景象呢？那儿永恒黑夜仿佛与风雪结下了梁子，即便是有着人工照明庇护的地下城，也荒凉得让人心悸。　　 “你从前送我的……”　　 叶霏烟屏息聆听着，然而通讯质量实在太差，李星鸿的后半句话被电流声覆盖了。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算了，不说了。”　　 “别挂断！”叶霏烟喝止道，“那你听我说，好不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李星鸿低声应道。　　 “我收到了长安神枢院的入学通知。”叶霏烟的嘴角带着笑意。　　 “挺好，等任务结束了，我来神枢院找你。”李星鸿的语气里似乎也带着一丝笑意。　　 “年前我会参加一次入学测验，年后才入学，我等你来喝升学喜酒啊。”叶霏烟笑着道，“听说神枢院设有不同的专业分院，关于我的术业方向，你有什么建议吗？”　　 “长安神枢　　 院最顶尖的专业是星际战略研究。”　　 “星际战略研究？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叶霏烟觉得这个专业过于“高大上”了，几乎和她挨不着边。她虽然偶尔做着在宇宙星辰间为大唐开疆拓土的白日梦，但实际理论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她不过是宇宙中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尘埃罢了，并没有被哪位幸运女神照顾，却也不必担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就能活得好好的。　　 “只要你愿意，大可一试。”李星鸿耐心道，“实在不信我，就让星云为你做一次专业评估。”　　 叶霏烟笑了起来，她发现李星鸿这别扭的性格有时候也很可爱，意外的认真回答让她产生出些许负罪感，觉得自己仿佛不该轻易调侃他。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我好像……有点困了。”　　 “不要睡，云敛。”叶霏烟轻唤道。　　 李星鸿蓦地睁开眼，积水自腐锈的管道上滴落，回响声不断重叠，如同一曲急奏。　　 长安城的那一方独属于他的小院，日光融融，云影落在女孩的眉间。那炽热而璀璨的眸光，点亮了他往后余生所有混沌与黑暗。　　 “你又在打瞌睡了，云敛，快看是谁来了。”　　 男孩缓缓睁开惺忪睡眼，视线中那女子模糊的背影逐渐离他远去。　　 “云敛，走，划船去！我刚谱了一首新曲，弹给你听！”男子欣喜的声音回荡于耳畔。　　 “阿娘……淼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