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鸿等到半夜，未见李慎回来。　　 阶下草丛中传来规律的夏虫鸣叫，他俯视着池中岿然不动的锦鲤，眼皮有些发沉。　　 一名仿生人在他身后轻声问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可以服侍您沐浴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李星鸿将轮椅调转了方向，那仿生人仍旧站立在原地。　　 他扭头瞥了一眼，冷声道：“都朝我来了吗？”　　 仿生人脸上忽然浮现出诡异表情，毫无预兆地朝他扑来。　　 李星鸿将轮椅后撤，堪堪躲过。那仿生人不依不饶地向他发起攻势，不由分说地将他从轮椅上掀下来。　　 李星鸿跪倒在地，拖拽轮椅，将它砸了出去。仿生人发出了一声怪叫，仿佛吃痛一般，五官扭到了一起，却并未收敛攻势，再度扑向他，将他压制在身下，双臂绞住他的脖颈。窒息感让他痛苦不堪，呼吸的节奏不断加快，视线一点一点被剥夺。　　 院外传来动静，一男声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救人！”李星鸿从喉间发出一声怒喝。　　 那人推了推门，发现院门紧锁。　　 “翻墙！”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仿生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摁进莲花池，如同砸向坚　　 硬石块一般的疼痛感让他瞬间忘记了思考。　　 李星鸿挣扎了几下，反手握住仿生人的臂膀，将他拖拽下来。两人在池中扭打起来，鱼群四下乱窜。　　 那仿生人的力道与技巧完全不落下风，他腿上使不出力，精力不断被消耗，反应稍慢半拍，瞬间被拍入池底，脑内一阵嗡响。　　 冰冷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灌入肺部，来不及换气，一张口便是池水的咸腥味。　　 有人拽开了那名发了疯似的仿生人，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扔到岸上，模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没……吧？”　　 那人将他横放在地上，用力按压他的胸腔。　　 李星鸿连咳数声，五脏六腑俱在震颤，翻身吐出一滩浑水，接着又趴在地上吐了一阵，直到胃里的东西尽数吐尽，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寒意瞬间袭来，浑身战栗不已。　　 他扭头看向救命恩人，倏然间愣住了，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我以为是李慎出事了。”沙陀信道。　　 李星鸿无言以对，转了个身，扶着轮椅缓缓坐下。　　 空气突然沉默。　　 沙陀信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仿生人，轻笑道：“现在杀你易如反掌。”　　 “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李星鸿自嘲般笑了笑，“我以为你被扣押在大理寺。”　　 “我以为你应该在大理寺才对。”沙陀信说罢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定位器。　　 李星鸿垂着头叹了一声，末了忽然笑了起来。萧溶月交给他的任务无异于让他自掘坟墓，彼时他万念俱灰，一心想要和沙陀信同归于尽。可眼下他和沙陀信都好好地活着，活得狼狈不堪，一切仿佛都是天意。　　 如果他成功完成任务，顺利离开长安，就听不到叶霏烟对他许下的承诺。　　 “我的任务没能完成，但不重要了。”　　 “你去大理寺是为了杀我？”沙陀信一脸严肃地问道，“萧长河握住了你的什么把柄？值得你为他卖命？”　　 “太多了，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李星鸿仰着头感叹道，“你为什么没有告知武衡我的身份？”　　 “你是受到桑吉照顾的孩子。”沙陀信道，“我答应过桑吉，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也包括柴靖，薛延陀不会背叛誓约。”　　 “靖哥从前和我说，桑吉的孩子在薛延陀，是你吗？”李星鸿问道。　　 沙陀信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巴尔浒。”　　 “如果今天你　　 知道是我，还会救吗？”李星鸿又问道。　　 沙陀信看向他，反问道：“如果遭遇不测的人是我，你会救吗？”　　 李星鸿想了一下，应道：“不会。”　　 沙陀信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在地上道：“香巴拉流传着一句谚语，‘如果心是近的，再遥远的路途都是短的。’我和你正好相反，对于能救的人，我不会弃之不顾；对于不能救的人，也只好听从命运的安排。”　　 李星鸿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离开长安吧，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你也该走了。”沙陀信劝诫道。　　 李星鸿有些迷茫。　　 “这些仿生人都受到了‘蚁后’的影响，完成了进化，他们冲你来是有原因的，陨金会使进化后的仿生人情绪暴躁。长安城里有大量陨金，这座城就像随时失控的炸弹。”　　 李星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活动了一下五指，机械关节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音，仿佛骨骼轻响。　　 他的思绪混乱不堪，分不清沙陀信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也理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以前我和柴靖在香巴拉，曾一起对雪山发誓，结为兄弟，你也算　　 是我的义弟了，只不过我们立场不同，永远不可能成为盟友。”沙陀信神色如常，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你知道萧长河为什么痛恨痛恨背叛吗？”他忽然问道。　　 李星鸿摇了摇头。　　 “回纥曾经被大唐背叛过，在天狼眼里，永远不可能有永世长存的盟约。”沙陀信缓缓道，“也许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不破的盟约，但我相信。”　　 李星鸿出神片刻，心中的念头逐渐坚定。　　 “我不会背弃承诺的。”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走。”沙陀信道，“给你三天时间，我等你。”　　 “朝廷会轻易放过你？”李星鸿怀疑地打量着沙陀信，倏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这究竟是谁的意思？”他追问道。　　 “郭子瑶。”沙陀信道，“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天子已经不管朝政，天下大事都在郭子瑶的算计之中。”　　 李星鸿并不怀疑沙陀信这话的真实性。他早先时候误以为沙陀信会揭发他的身份，这完全是多余的猜测。　　 郭子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　　 沙陀信起身告辞，留下李星鸿一人独自陷入沉思。　　 翌日清早，李星鸿推门出去，发现李慎正蹲在地上研究那仿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