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有点困了。”李云敛轻声道。　　 李均尧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你抱我。”　　 “……”　　 李均尧放下杯子，将人搂到自己怀里，“现在可以睡了吗？”　　 “嗯……皇叔身上……有……”李云敛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　　 “有什么……该洗澡了是吗？”李均尧小声嘀咕道。　　 正值初秋之际，陇右道盛产的水果即将上市。驿馆内坐着不少前来洽谈生意的商贩，交谈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　　 驿馆外便是大片果林，红透了的果子在枝上挂着，如同灯笼一般惹眼。林间溪水潺潺，叮咚作响，时而有群鸟叽喳，好不热闹。　　 李均尧闭眼聆听着林间各种声音，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幼时和李齐禹在北邙山下秋猎的光景，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笑意。　　 要论风雅，自己不及先帝李齐禹，但在机甲操作与排兵布阵方面，先帝却又不如他了。　　 李云敛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只因李均尧动了下身子。　　 “嘘，不要出声。”　　 李均尧双眉微皱，表情严肃，双眼迅速环视四周，末了将李云敛抱起来离开驿馆，两人骑上车，疾驰出去。　　 林中风声呼啸，身周的风景在迅速倒退，李云敛眯起眼睛，只觉得头顶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幸好那水你没有喝……”李均尧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之意　　 ，语气艰难而生涩，“现在抱紧我，把头低下。”　　 李均尧放慢了车速，李云敛照着做了，却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李均尧突然刹车，整个人滚落了下去，单膝跪倒于地，伸手往背后摸去，竟拔出一支浸着血渍的箭来。　　 李云敛双眉一拧，不敢出声。　　 “陨金箭镞，多半是冲我来的，别怕，皇叔能打。”李均尧丢了箭，站起身来，身形摇晃了一下，“我去解决了那放箭的刺客，你躲好了，别乱跑。”　　 “皇叔……”　　 李均尧伸手摸到腰间的枪，努力保持清醒。　　 刚才那杯水显然有问题，他迅速回忆起驿馆内往来的身影，却无法判断究竟哪个是敌人。　　 放箭的人躲在暗处，他的手枪射程和精准度都不够，要去追杀那刺客是不可能的，眼下只能等那刺客自己找上门来，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反杀的机会。　　 李均尧提了口气，却愈发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不可辨，最终倒下之际，他突然捕捉到了树梢上的一抹黑影。　　 “云敛！快跑！”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李云敛惊慌失措，转身便要逃跑，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还未及看清那人的样貌，便被人敲晕了过去。　　 “云敛！云敛！云敛……”　　 回荡于耳畔的呼唤声逐渐远去，李云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听见一阵嘈杂声，像是两个男人在争　　 吵。　　 “回京城去交差罢！放在这里就行了，又没说要弄死他。”　　 “这已经是个记事的孩儿了，万一被哪个路过的捡到了，上报官府，咱俩必死无疑！不行，得想个法子抹掉他的记忆。”　　 “行了行了，这里接近于阗境内，距离长安十万八千里，我看他多半没机会回去了。大哥，走罢！”　　 说话声越来越模糊，那两人似是走远了。李云敛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又闭上眼，重新睁开，还是一片漆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木板上。　　 他想叫唤一声，却又怕惊扰了暗中的什么东西，只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膝躲在墙下。　　 为什么这么黑呢？现在是晚上吗？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吗……”他轻声唤道。　　 耳边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抓挠木板。　　 “救命……”　　 沉闷的雷声响起，大地震颤。黑暗之中，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体慢慢地往木板边缘移动，摸到门边，推了推门，没能推开。他又往里扯了扯，依旧没能拉开。　　 他拍了拍门，“开门！”　　 无人回应，他倚靠着门板坐了下来。　　 “开门……”　　 他将脸埋进了袍子里。　　 木屋的每一处都在雷声里震颤，雨点砸在木板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咚咚作响的声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铜　　 锁晃动声，李云敛从昏沉中惊醒，迅速远离了门边，双眼紧盯着那道门。　　 “有人在里面吗？”　　 “谁在外面？”　　 “离门远一点！”　　 外面那人声音低沉，充满冷硬之感。不是李均尧的声音，他心里有些失望。　　 木门被人轰开，破门者手中握着一把枪，穿着黑色作战服，面庞上满是泥水，身上无一处不被淋湿。　　 “算你命大！”来人将枪收回腰间，缓了口气，朝李云敛伸出手。　　 见李云敛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二话不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李云敛起身拍了拍灰，迅速追了出去，没走两步，突然脚底一滑，摔了个底朝天。　　 雨天路湿，再加上空腹无力，他挣扎几下，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那人回头，皱了皱眉，发出一声轻啧，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每次见你小子都是下雨天，你XX妈是龙王爷转世对吧！”　　 李云敛眨了眨眼，他不认识这个人。　　 两人冒着雨行走在林间，李云敛趴在硬邦邦的肩膀上，肚子有些难受，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摸了摸他的脑袋，紧接着兜帽被盖了上来。　　 风雨夜，高昌城宁王府。　　 李均尧跪倒在阶下，浑身尽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阶上那人，视线中锋芒毕露。　　 李承舜手不离刀，就怕阶下那人突然挣脱了束缚跳起来反杀，即便　　 心知李均尧已经没了力气，但他还是怕这只蛮犬。　　 李均尧脾气硬，胆子大，兄弟三人中唯有他常年驰骋沙场，血性十足。强悍如宁王，朝中人尽皆知，李承舜虽然一心想拔掉这根刺头，但无奈找不着机会，且边疆还要仗着他御敌。但现如今突厥人安分守己，安西都护府又有李嗣坐镇，是时候除掉这眼中钉了。　　 “李均尧，你好大的胆子！竟在高昌城布下十万兵，你想篡位吗！”　　 “李承舜！少来诬陷人！老子不稀罕那皇位！”　　 “大胆！信不信我杀了你！”李承舜怒意滔天，恨不得当场毙了这阶下囚。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有没有见到那名通缉犯？”　　 “不知道，别来问我！”李均尧把脸一横，“要杀要剐随你便，莫要惹恼老子！”　　 “你私藏逃犯，罪加一等！押回京城候审！”　　 “谁敢动我！”李均尧怒吼道，“李承舜，你别忘了先帝遗诏，除非我认罪，否则你动不得我！”　　 “陛下，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吧。”长公主走近天子身边，附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孽种已经处理了。”　　 ——最后一句是有意说给李均尧听的。　　 “长姐……”李均尧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冷汗与雨水夹杂在一起，贴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你为何要帮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