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云澈死死咬牙:『我说过……这件事……我必须……和你……一起……』 夏倾月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冷着声音道:『他们,一个,是对我恩重如山的义父,一个,是我性命将尽的生母,我负了他们,他们如何待我,都是应该,哪怕需以命赎罪,我亦心甘情愿……与你又有何干?』 『你我夫妻一场,但十二年,有名而无实,少聚而多离。虽是夫妻,却情如薄冰。』 『……』云澈呼吸屏住,不明白夏倾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她终于转过身来,再次面对云澈,但她的面容和眼眸竟是一片冰冷,毫无情感,她蹲下身来,手中,赫然是那张属于他们的婚书。 『我为护你尊严而背弃义父生母,为救你性命远赴此地……至此,已是对得起我们的夫妻名分,与你再无亏欠。从此之后,你属西域龙神界,我属东域月神界,各自天涯,无恩无怨!』 『你我夫妻,从今日开始……恩断情绝!』 哧…… 一声轻响,夏倾月手中的婚书顿时化作无数苍白的碎片,又在飞散之中化作更加微小的粉尘……直至完全化作虚无,再无一丝一毫的痕迹与残留。 神曦:『……』 『啊?』禾菱美眸睁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无法理解,明明前一刻为了他跪地哀求,不惜以命相保,为何忽然,又会变得如此之绝情。 『倾……月……』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涌向头顶,云澈已彻底无法呼吸:『你……』 她站起转身,再不看他,冷冷的道:『你该知道千叶影儿的可怕,若不想死,在你羽翼足够丰满之前,就不要离开龙神界!五十年后,我夏倾月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也已与你毫无关系!』 『……』云澈不断的张口,他想要说什么,但血气冲顶之下,他大脑一片混沌,怎么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长久的折磨让他的意识本就虚弱不堪,如今气血涌顶,逆血攻心,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昏死了过去。 但那只抓在她裙角的手依然抓扯的很紧很紧……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 夏倾月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俯下身来,一点一点,将云澈的手从她的裙角松开。 没有再说话,她缓步向前,每走一步,脸色便会平静一分,十步之外时,她的脸上已一片冰寒,看不到一丝柔和与眷恋。 『神曦前辈,倾月告辞。』 说完,她准备飞身离开……而就在这时,她的身体忽然猛的一颤,一道血箭从她唇间猛喷而出,在前方纯净的土地上印上了一道刺目的猩红。 这道血箭似乎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缓缓跪倒在地,肩膀不住的颤抖,垂落的发丝间,滴滴泪珠无声而落,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休止。 『唉……』天地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又何苦如此?』 夏倾月的肩膀颤抖的无比剧烈,却死死的不肯发出一丝声音……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站起身来,轻轻道:『我已经……没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逼你如此。』神曦轻柔的说道。 夏倾月幽幽摇头,她玉臂挥动,遁月仙宫现于上空。她却并没有立刻进入遁月仙宫,而是忽然折身,一团玄光在她的身上闪现,然后随着她的意志所指,飞向了昏迷中的云澈。 顿时,那抹玄光依附在了云澈的身上,消失在他的体内。遁月仙宫也在这时闪烁了一瞬明亮的白光。 遁月仙宫,就此易主。 『神曦前辈,五十年后,若倾月还活着,定会报答你今日大恩。若倾月已不在世上……便来世再报。』 神曦:『……』 她飞身而起,向东方远远而去,很快,身影和气息便消失在了东方的尽头,只留下沉重的孤单寥寂,以及那道长长的血迹……依旧猩红刺目。 一道眸光转向她离去的方向,很久才收回,轻叹一声:『至情至性,却又如此刚烈倔强,这般奇女子当真少见。愿天佑于她吧。』 禾菱一直跪坐在云澈的身侧,一双翠绿色的眸子始终看着他。她和这个男人是第一次相见,以往也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却成了她在这个世上最大,也是最后的心灵寄托。 『主人,他……没事吧?』禾菱担心的问道,脸上依然挂着点点晶莹的泪珠。禾霖已经的打击实在太大,若不是有云澈这个心灵寄托在前,她或许已经崩溃。 『把他带进来吧。』 『是。』禾菱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珠,将云澈小心翼翼的抱起,踏入到了结界之中。 一入结界,在结界之外所看到的朦胧迷雾一瞬间全部消散,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万紫千红的绝美世界。 这里绿草幽幽、百花争艳、七彩缤纷,数不清的奇花绽放着近乎妖艳的美丽,和与它们缠绕在一起的绿草共同铺成一片花与草的海洋。花草之外,空气、大地、树木、流水、天空……无不纯净的像是来自虚幻的梦境。 任何第一次到来这里的人,都会深深的相信自己是走入了一个童话的世界……没有一丝的尘埃污秽,没有罪恶,没有纷争。 随着禾菱的迈步,她身边的花草全部向着她轻轻的摇曳起来,一些玉蜂彩蝶也欢快的飞至,围绕着她翩翩飞舞。 迈过花草的世界,前方,是一间很简单的竹屋,竹屋之上爬满了翠绿的青藤,掩着竹屋的,是一扇同样翠绿的竹门,除此之外,整个竹屋便再无其他的装饰,整个世界,也看不到其他的繁物。 没有奢华的宫殿,没有璨然的玄光……只有这么一间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小竹屋。 竹屋之前,是一个沐浴在迷雾中的女子身影。 不,走得近了便会发现,那并非是迷雾,而分明是一团白光。白光稍显浓郁,又格外的自然与柔和,将那个身影悄然遮掩,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个无比曼妙的身姿。 这团白光似乎并非是她刻意释放,而是自然的环绕于她的身躯,似是本就属于她的躯体。 随着禾菱的走近,白芒中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与此同时,一种圣洁的气息扑面而至……没错,是圣洁,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圣洁——甚至可以说是神圣,让人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与灵魂的污秽,让人想要跪地膜拜,让人感觉自己连靠近一步,连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不可原谅的亵渎。 这与那些在成长环境中所培养起的圣洁气质不同,她的神圣,源自灵魂深处,亦能直击灵魂深处。 禾菱将云澈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深深拜下:『主人,是菱儿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菱儿……』 『不必说。』她轻轻摇头,声音分外的酥柔:『这是我当年对你许下的承诺,现在只是在兑现它。』 『……』禾菱紧咬嘴唇,内心悸动间,已是无法言语。 当年,神曦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已是无以为报。而今日将云澈留下,这对她意味着什么,禾菱心中很是清楚……这份大恩,真的十生十世都无法还完。 虽然命运对她无比残酷,都能遇到这样的主人,她无比感恩于天。 云澈再次陷入昏迷状态,但身体紧绷,脸上依旧满是痛苦。神曦稍稍俯身,覆着圣洁白芒的手掌轻轻抚下,顿时,一层更加浓郁的白光覆在了云澈的身上,久久不散。 在这层白光之下,云澈的身体和脸上的神情一点点的松弛了下来,就连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不再艰涩。 『他所中的‘梵魂求死印’,它同时种于魂、血、筋、体,是目前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为他种此求死印之人,为东神域四王界之首梵帝神界的梵帝神女千叶影儿。』 虽没有碰触他的身体,但对方的身份,她已从梵魂求死印所带的灵魂气息上清楚知晓。 『梵帝……神女……』禾菱轻轻呢喃。虽然她极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但『梵帝神女』之名,却是如雷贯耳。 『梵帝神女心机极重,少露人前,更极少出手,却不惜以损伤自己的魂源为代价,对他种下梵魂求死印。看来,此子身上必定有她所求之物。』神曦柔柔的说道,每一言,每一语,都轻柔的像是飘于云端。 『会不会……会不会是为了他身上的木灵珠?霖儿的木灵珠!』一念至此,禾菱心绪再乱。王族木灵珠……是这世上少有的,能让王界都为之疯狂的东西。 『不,』神曦微微摇头:『王族木灵珠虽是能引万灵垂涎的圣物,但不至让梵帝神女如此。』 『接下来半个月,我会全力压制他的求死印,如此,半月之后,每次发作时不至于过于痛苦。而这半个月,我会让他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所以,你放心便是。』 禾菱重重叩首:『主人,菱儿……菱儿……他……就拜托主人了。』 『去吧。』神曦微微而笑。 『是。』 禾菱乖巧的起身,又看了云澈一眼,然后放轻脚步离开,以免打扰到她。 一直走出了很远,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的蹲下,整个身影几乎与周围的花草融为一体……终于,她再也无法控制,肩膀颤抖,手儿拼命捂着唇瓣,眼泪决堤而出,簌簌而落…… 『本该受大自然庇护的木灵一族,却遭受如此多的悲苦。若黎娑大人有灵,定会为之痛心。』 神曦幽幽而叹,右臂抬起,玉指轻点,一点白芒顿时缓缓飞落,覆向云澈的眉心……准备暂时封锁他的记忆。 她和夏倾月说过,云澈在轮回禁地期间,记忆会被封锁,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离开这里后,也不会记得任何这里发生过的事……这对神曦而言,是不可踏破的底线。 白芒飘落,点入了云澈的眉心……但,下一个刹那,那抹白芒忽然崩散,伴随着一声镇魂的龙吟。 吼—————— 在这个只有蝶舞虫鸣的世界,这声龙吟无比的震骇,它惊吓到了哭泣中的木灵少女,更让白芒中的仙影全身剧震。 『主人!』 木灵少女以最快的速度抹去泪珠,焦急的跑回这边:『发生什么事了?刚才的声音……』 话未说完,她的美眸忽得一凝……因为她清楚的看到,神曦沐在白芒中的仙影竟在剧烈发抖,而她点出的玉指亦定在空中,许久都没有收回。 就像是忽然被抽离了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