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奇怪地转头看他：“宣忱，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宣忱不怒反笑：“我从小就这样，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江晚晴道：“是你不在宫城，为什么现在倒怪上我了？”　　 宣忱被她一激，也没忍住心里的话：“对，我是怪你连试都没有试一下，你为什么不找我？如果我今晚没有回来，或者再回来晚一点，是不是就要给你收尸，去照着你的遗言过活了？”　　 他说到这里，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　　 “京城那么大，我找不到你……”江晚晴还要辩解。　　 “是，我不在。”宣忱打断她，“那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巧颜说太医动了手，你疼得受不了，不让太医继续了……就因为太疼，所以你就受不了了？若是虫子在胳膊上，不会把胳膊砍了吗？虫子在腰上，哪怕就多剜一块肉下来，我就不信剜不出那虫子。哪一种法子都能保你一条命，你反蠢到避轻就重要去赴死？”　　 江晚晴从来没被宣忱这样痛骂过，尤其是声情并茂的，为了她好的。　　 整个人都有点懵。　　 后来，她自己也有些抱歉，小声道：“我当　　 时确实很疼，疼到受不了……”　　 “哪怕为了我活着也不愿意？”宣忱怒道，“你遗书里写得好，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我坚强，要我去忍受无边的黑暗，就因为你受不了疼？”　　 “我、我就是没想那么多，那个虫子真的很疼……疼的失去理智了……”江晚晴又道，她说着，忍不住就哭了。　　 她现在清醒过来，当然知道要是没有她，宣忱会有多难过。　　 就像她自己现在也无法失去宣忱一样。　　 可是当时，她真的疼得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想结束一切。　　 江晚晴泪眼朦胧，又不肯哭出声来，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心中难过万分。　　 宣忱原本一肚子气，还想再骂几句，忽听得江晚晴小声的哭声，身形晃了一晃，不由得僵在当地。　　 江晚晴很少哭，他也很少见到江晚晴哭。　　 她从前被相府那样苛待，他也没见她因此哭过。　　 可是她连哭都习惯不出声，听她哭得隐忍，宣忱自己心中也万般难受，眼前跟着渐渐模糊。　　 他缓缓摸着她的头发，惨然一笑，他其实只是害怕她离开，害怕自己会失去她。　　 现在好不容易江晚晴没有死，为什么自　　 己要跟她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呢？　　 无论如何，她没有死，她还在，自己不应该庆幸吗？　　 这么一想，先前生出的那些火气刹那间逝去无踪，整个人似是被狠狠碾压过一般脱力。　　 宣忱缓缓俯下身子从肩后抱住还在痛哭的江晚晴，低声道：“是我不好。”　　 江晚晴愣了一下，继而开始放声大哭，整个身子都止不住抽噎：“我也舍不得你的，我也不想离开你！”　　 宣忱的额头轻轻靠住她散乱的长发，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过面颊，滴在江晚晴发上。　　 “我知道。”宣忱轻声道。　　 “以后不可一封遗书就打发了我，哪怕遇到绝境，也要相信我会来救你。”　　 “嗯。”江晚晴低声。　　 两人抱了一会儿，好容易才都堪堪止住情绪。　　 宣忱沉默了很久，道：“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今晚的事情。姜若白那时还跟我说，他来宣京城的次数太少，好容易出来了，总要多走几个地方。他看到什么都想去看看，去尝尝，说什么要提前看看大景有哪些好东西，可以引到西陵去。”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真的由着他这么逛下去，一直到闭市，是不是就　　 再也见不到你了？”　　 “要是我今晚喝了酒，醒来之后发现你死了，我该有多懊悔。”　　 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真的要失去你了，我真的太害怕了。那年我尚且年幼，只是睡了一觉，母妃就死了，我……”　　 江晚晴忍不住落泪。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哪怕你瞎了聋了，断手断脚，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那么害怕，我会永远喜欢你，可是你要是死了……”　　 “我还能剩下什么呢？母妃死了，父皇死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江晚晴沉默着。　　 过了许久，她伸手拉过宣忱的手，慢慢贴在自己的面上。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仍是濡湿一片，长长的睫毛刷过宣忱的手心。　　 宣忱缓缓收了情绪，又问她：“累不累？”　　 她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宣忱忽然就心疼起来，又后悔刚才那样责骂她，想宽慰她两句，见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只好让她多休息。　　 等要慢慢起身，江晚晴忽然动了一下，低声道：“宣忱，你抱抱我好不好，抱紧一点。”　　 宣忱愣了一下，她身后的伤口太　　 多了。　　 “等你伤好了，我再抱你好不好？”　　 江晚晴摇头，咬着嘴唇，眼圈再一次泛红：“不好。”　　 她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只有他呢？　　 只有他待她如珠如宝，只有他会抱抱她，哪怕她惹他生气了。　　 “晚晴……”宣忱还是犹豫。　　 江晚晴气得自己腾一下坐起来，宣忱吓了一跳，急道：“你快躺下！”　　 江晚晴泛红的眼圈终于落下泪来：“不许骂我。”　　 宣忱心中一软，终于还是上前抱了抱她，轻轻用手环住她的后背，怕弄疼了她。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江晚晴后背上的纱布又深处血来。　　 宣忱心疼怪了，只好又拿起纱布，替她把血擦掉。　　 刚刚还担心会不会留疤呢，现在又不在乎了。　　 “谢谢你。”江晚晴的声音低低的，“多亏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能找谁抱我。”　　 宣忱哭笑不得，又好好安抚了她一会儿，坐在床沿等她睡着了，才缓缓起来。　　 太医早就等在外面了。　　 见宣忱出来，赶忙上前：“陛下的手臂……”　　 是巧颜告诉他们的。　　 宣忱将手抬起来：“无妨。”　　 不过是一时的失力，现在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