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海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山坡上反思。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林妹妹,一个长着俏皮的小鼻子樱桃小口红红的小脸蛋的朱彩离。 当朱彩离提到廖静纯三个字的时候,李昌海发疯似的从几十米的山坡上冲了下去,其实后半段是滚了下去,然后就迅速的消失在海里。 等到朱彩离找到一条小路来到海边的时候,却看不见一个人,她来回的跑了两趟,才发现远远的海中冒出一个头,接着这个头开始变成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 大家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也算是做过介绍了,于是两人终于可以平静的说话了。 “你身上都快结冰了,你不冷吗?我们找个地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要不你该着凉了,要是你生病了,怎么去打第二场比赛?离开你,你那些大小兄弟该怎么去战斗?”朱彩离拿出手帕给李昌海拭水,却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那些海水湿透的地方在衣服上开始结出薄薄一层冰晶。 李昌海看起来清瘦,但是肌肉非常结实匀称,朱彩离根本拉不动他,在朱彩离的感觉中,李昌海就好像生根在沙地里的雕塑一样,好像千万年,他就一直在这里,如果他不愿意,根本没有任何事物能改变他那种单膝跪地的状态。朱彩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头脑里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可是,如果后来她知道一些世界级的防守球员在对阵李昌海时心里的感觉就不觉得奇怪了。有些后卫也曾经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李昌海往那里一站,他们就觉得这个人和当时的天地、球场、足球是一种特别的契合,根本没有人力能够改变。他就如同天地间、球场上最契合某一环境的事物,没有人能够打破这种特别的平衡。 这个很玄妙的事情,恐怕很难从科学的角度或者心理学的角度去解释,套用武侠小说里的说法,就是李昌海的气质和身边的一些事物的气质完全融合,无分彼此。这种气质上的玄妙之处,也可能就是一种人的气场,不用什么动作,就让对手感到一种无可抗拒和无可奈何。好像要对抗他,就得做出破坏平衡的事情,还得力量大的足以摧毁平衡才行。 李昌海看了看身上的淡薄的长袖运动t恤,仍然是湿漉漉的,把自己的健硕而结实的肌肉包裹得更加分明,线条清晰,凹凸明显,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推开朱彩离的双手,自己站了起来。 “没关系,我习惯了穿着衣服游泳,起来以后穿着穿着,它就自己干了。我不害怕,我不会生病,我感觉不到寒冷,我习惯了。我在日本曾经也穿着这样结了冰的衣服睡觉,等一会儿冰就被我融化了,再一会儿融化的水也蒸发掉了。” 朱彩离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昌海。 “真的,最近几年我都感觉不到冷,就算下雪的时候,我都不怕。我曾经有一次喝醉了酒就躺在雪地里睡着了,等到我睡醒,我都把身边的雪融化了,我就像睡在雪坑中一样。下雨我不用雨伞,衣服湿了穿在身上,不多久它自己就干了。我不在乎,我不愿意打雨伞,麻烦,而且是在像天气妥协,我不喜欢妥协。” “你、你练成了绝顶内力,你是武林高手?你难道练过太极,要不就是九阳神功?”朱彩离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知道,因为我有些时候没有雨伞,有些时候没有衣服换,有些时候没有时间去换,反正衣服湿了还会干的,所以我就不去管它。” “哦。我知道。”朱彩离眼睛里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李昌海却根本没有注意,他根本就不是个细心的男人,也不是一个能够或者愿意揣度女孩心思的男人。他当初暗恋廖静纯,却又不愿意去表白,一方面是害怕受到打击,他那颗骄傲的心特别不能忍受打击;另一方面也是衡量了一下自己,绝对不是那种把女人当成地球自己去做月亮的男人。 “你离家以后,吃了很多苦。我知道。”这个时候,朱彩离拉着李昌海就那么坐在沙滩上。这个时候的李昌海变成了柔软的大海平静的大海,是个适合驾舟游玩的大海。 “没什么。我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我不要做我父亲的接班人去祸害我妈。”李昌海很少和别人谈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觉得朱彩离和朱文军教练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人,都是他心中的真正的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姓氏的迷信,对于某个人来说,如果他遇到了一个姓杨的好人,他会觉得姓杨的都是好人,如果遇到一个姓陈的坏人,他会觉得姓陈的都是坏人。 “你真的不会生病?”朱彩离又关心地问。 “嗯,从来不会这样生病的。至少是我不愿意生病的时候就不会生病,如果我的精神力量消失了精神垮了,我才能生病。”李昌海不是没有生过病,有一次,他甚至差点死在街头。不过,这个是他内心深处对上帝的敬畏和感激,他很少再去思考,去回忆。 “你的身体真好,我就经常感冒,尤其是小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感冒,一点冷空气就能使我感冒。我觉得是我父母太在意我了,总是要我暖暖和和的,所以我就是温室里的花卉,受不得一点风雨,而你是大自然中经历过风霜雨雪的、野东西。” 李昌海根本没有在意朱彩离调皮地称呼他野东西,他有时候真的活在自给自足的天地之中,好像根本不能理解或者不愿意理解一些他不在乎的东西。 其实朱彩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看的《人与自然》和《大真探》节目中的野生动物,差点说出口的是野兽,后来觉得这样说李昌海太不合适,就换成了别有意义的野东西。 李昌海的漠视让朱彩离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本来以为李昌海会抗议自己对他的称呼的,因为她身边的一些男生都会把这个当成异性间打情骂俏的机会,而这个长相棱角分明,性格特殊的家伙居然完全没有去和她接这个茬。 “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他会不会已经不会笑呢?他的心是不是已经对欢乐绝缘,他的脸上的肌肉是不是已经死掉了?”朱彩离心里暗暗地想着。 朱彩离感到海风的寒意,经不住有点颤抖起来。那个男人会不会绅士的把衣服给自己披上呢? 他拿什么衣服给我披?他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还有点冰渣子的t恤呢。 李昌海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孩给冻的全身收紧不停的哆嗦,居然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拉着朱彩离站了起来。 “海风很冷,你受不了,我们在海边走走,走着暖和些。” 朱彩离心想,你就不能抱抱我吗?你真奇怪,既然海风这么冷,你不说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还要在海边走走。 “你不怕海风?” “我为什么要怕海风,我是大海!” 朱彩离咬着牙跟在李昌海后来,也没说我们还是去找个暖和的地方说话。毕竟是自己来找人家,人家又不认识自己,而且人家也不是想我自己说话,是自己找人家说话的。 两个人在海边狭窄的沙滩上走着,海水轻柔地亲吻着沙滩,一阵一阵的,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海风突然小了一些,就好像改变了心情一样,也可能是不愿意再加重这个可爱的女孩的寒意。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李昌海很沉默,丝毫没有要询问朱彩离的意思,也似乎没打算要等等走得摇摇晃晃的女孩的意思,更不要说扶她一把。 朱彩离本来希望等着李昌海向她发问,她好把自己一肚子的话倒出来,可是这个野东西居然根本不问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两个人这样走着应该说些什么一样。 她还在衡量着当李昌海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找我啊?”、“廖静纯现在怎么样啊?”、“你真的认识我那么久了?”之类的话语来继续话题的,可惜一直走了快200米,眼看着都走到一幢建在沙滩上山坡角下的建筑物了,这个人仍然没有说一句话。看样子,要等他发问,再走一辈子恐怕都等不到。真不知道,走到那个建筑物以后,这个人会不会根本不管自己,径自就那么转身走回俱乐部去,就当成两人不认识,也根本没有见过面,今天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朱彩离对这样的想法感到一点点恐惧,这样的男人真的与众不同,这个男人真的独一无二。 李昌海此刻在想什么,恐怕真的没有几个人想得到,也许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到。 他居然在想,朱彩离怎么从山坡下来都没有一点点擦伤,自己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又跑又跳又滚又滑的,小腿、胳膊和背上多少都有一点点擦伤,为什么这个女孩下来看不出那些狼狈的痕迹呢?衣服没脏也没破,手和脸都细皮嫩肉的,一点擦痕都没有。 如果李昌海是正常人,也许他就会想到,朱彩离根本就不是和他从一条路上下来的,而是另外找到了山坡下来的道路。可是这样一个因为对梦中情人自惭形秽和母亲的一句话就离家出走的男生,能算得上正常人吗? 他和朱彩离都在想着,所以两人真的是没有说话,两个人安静地走在海边沙滩上,天色开始暗下来。远处小镇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前方那幢建筑物中也射出了灯光。 海风又开始强劲的抚摸沙滩和一切它经过的事物,温度开始下降。 李昌海突然很激动的一脚踢在沙滩上一堆小小的沙堆上,踢得沙粒飞扬起来。朱彩离甚至被吓了一跳。 李昌海自顾自地用右拳击打自己左掌。“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看着李昌海兴高采烈的样子,朱彩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李昌海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继续往前走,完全有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的趋势,她赶紧追上两步拉着李昌海的左胳膊问到:“你明白什么啦?怎么你又要发疯吗?你是不是每天都会发疯,是不是每天都要发三次疯,你是不是有个绰号叫做‘李三疯’?” 李昌海突然停步转身,双手握住朱彩离的双臂,问到:“你从坡上下来为什么没有受伤,为什么没有弄脏衣服?我知道,你一定是一步步慢慢地溜下来的,是不是?我如果不是只知道一个劲儿往下冲,而是根据坡的长短和坡度大小选择跳、滑、溜、跑这些不同的动作和速度,那么我就不会有擦伤,不会把裤子弄脏,不会那么狼狈了。” 朱彩离被李昌海的双手用力地握住双臂,完全惊呆了,也完全吓住了,听完这没头没脑的话更是完全崩溃掉。因为她根本就是从山坡另外一边的小路绕下来的,她这娇小而弱不禁风的身体怎么可能和李昌海一样从坡上往下冲,那不头破血流、折胳膊断腿才怪。 李昌海放开朱彩离,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干爹、邓教练和李总都说我们不懂踢球,只懂拼命,只有血性,没有智慧呢。” 朱彩离追在身后问:“什么什么啊?什么干爹,什么邓教练又是李总的?什么血性什么智慧?我不懂你怎么好好的,又疯掉啦?” “我必须改掉自己的毛病,一上场就只知道往前冲,只知道和对方拼身体,只知道和对方拼速度。我需要横切、回撤,我要选择好自己无球跑动的线路,我要选择最好的方式去根据对手的情况运用自己的跑、跳、停、闪、靠这些技术。我不一定要把球控制在脚下,我不能只是低头踢球,我要把握全场,选择最好的时机出现在最该出现的位置。” 朱彩离简直完全听不明白李昌海在咕哝些什么。但是感觉上,好像李昌海突然像钻探了很深的油井终于出油了一样,终于完全搞明白了应该怎样踢球,甚至还触类旁通似的明白了一些以前完全没有理解只是简单记忆的东西。 “你在说球吗?” “我在说球吗?” “那你在说什么?” “是啊,我在说什么?” “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真累!”朱彩离激动起来,这个男人明显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进入了一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累?是啊,踢球不需要踢这么累,为什么总是要和人拼刺刀呢?干爹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好战术,踢得轻松自如的踢法才是好踢法。累不解决问题,至少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可以踢得聪明一点,累的只是对手而不是自己。怎么让对手累,让自己轻松呢?” “你是谁?”朱彩离嘟着嘴突然发问,还拉着李昌海的胳膊望着他。 “我是谁?” “是啊,你是谁?” “为什么要问我是谁?”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就是我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李昌海啊。” “那我呢?” “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你不应该知道我是谁吗?” “那为什么我应该知道呢?” “刚刚我们不是说过话吗?” “刚刚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话?” “你的记忆力真糟糕。” “我的记忆力糟糕吗?” “你的记忆力不糟糕为什么没有对刚刚我们说话的记忆?” “我的记忆力不糟糕就应该想起我们刚刚说过话吗?” “哎——,你是不是鱼啊,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能力?” “鱼为什么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能力?” “不知道,看来你真是不是大海,而是大海里面的鱼和王八。” “我是大海,大海里面应该有鱼和王八。” “我叫朱彩离,是廖静纯的表妹。” “你叫朱彩离?廖静纯的表妹?廖静纯我听说过——我知道廖静纯——” “哎,你要干什么,你不是一听见廖静纯三个字就又要发疯的冲进大海吧?” “廖静纯,朱彩离。” “嗯。我就是朱彩离,朱德元帅的朱,彩虹的彩,离别的离。” “哦。”李昌海摇着头向前走去。 “哎,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呢?”朱彩离在后面拉住李昌海。 “我叫、叫李昌海,李小龙的李,两个太阳的昌,大海的海。” “我们现在算认识了吗?” “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什么时候?”朱彩离纳闷儿起来。 “刚才在沙滩上啊。” “你想起来了?” “我又不是健忘症,怎么会想不起来。” “那你刚才是耍我啦?” “没有啊。我在想着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在想我应该怎么踢球,我现在想通了,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因为是和你的聊天帮助了我。” “那你要怎么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你?” “我现在都快冻成冰棍儿了。我要吃火锅,你请我吗?” “我没钱啊。” “什么?!俱乐部不给你们发工资吗?” “发了啊。” “那你还说没钱?不想请我吃火锅就算了!” “工资发了我还是没钱啊。” “不给你说了,你这个人有毛病,不但疯疯癫癫的,还很健忘,不但健忘还吝啬小气。” “为什么说我吝啬小气?” “你连一顿火锅都舍不得请我,还不小气?” “我是真没钱啊。要不等我下个月拿了工资请你吧。” “你这个月的工资都花啦?看不出你还是个月光族哦。” “我的工资是花了啊,我是队长,我请所有队员都吃了一顿,所以最近两个月的工资我全部都花光了,还借了邓教练几百块呢。” “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你不但不小气,还真是挺大方的呀。” “干爹说要我和队员们搞好关系,所以我要对我的队员们好一点。” “干爹干爹,就是那个朱老头吗?” “你认识我干爹,可是你为什么要说他的朱老头?你们都是姓朱,你不会是干爹的——” “去你的,谁和那个朱老头有什么关系,难道天下姓朱的人都应该是认识的?要不就是什么亲戚?” “哦。” “你干爹叫你请人吃饭了吗?” “他没说请人吃饭,只是要对周围的人好一点。” “你已经不是好一点,而是好两点啦。真是干爹的好儿子。” “为什么是好两点?” “不说了不说了,你真的没钱?” “是没钱啊,上次就请了30多个人吃饭,总共花了6000多,然后又去唱歌、泡脚又花了5000多。所以钱不够,还借了800多。” “好啦好啦,你真大方。你自己没钱怎么过日子啊?” “我吃饭不花钱,穿球服也不花钱,我都没有花钱的地方,日子就这么过啊。” “哎——要不我出钱你请我吃火锅好吗?” “你出钱就是你请客啊?” “那我借钱给你好吗?” “我已经借了800多了。” “你借不借?” “嗯。” “你到底请不请?” “好吧。我请你!” “那你借多少?” “我不借你的,男人不应该花女人的钱!” “可是你没钱啊。” “我去找邓教练借。” “不用啦,不用啦。我请你吃火锅好吗?”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火锅?” “第一,我想吃火锅了,但是一个人吃太没意思啦。第二,我们都认识了,也算是朋友,我算是你的粉丝,我请我的偶像吃个火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没有粉丝。” “你将来把球踢好了,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粉丝,我做你的第一个粉丝好不好?” “可是我们第一场球输了,我觉得我不应该有粉丝。” “输了一场球有什么关系,以后你们一定会赢球,会赢很多场。” “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以后定会赢很多场?” “你们既有血性,又懂得了智慧,那还能不赢吗?” “嗯——好吧。我们去吃火锅。等我发了工资,我请你两次,一次算抵消了,第二次才算请客。这一顿火锅就算是我借你的。” “我听说,是你找人帮助我舅舅的。” “你舅舅是谁?” “就是廖静纯的爸爸啊。” “是干爹找人帮忙的。” “你干爹怎么知道别人在算计我舅舅他们。” “我告诉干爹的。” “哦,所以是你干爹帮助了我舅舅他们,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对吧?” “就是这样的。” “其实,我真相看看廖静纯被那个骗子骗了以后会怎样?” “我不喜欢那个骗子,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幸灾乐祸!” “好吧好吧。去哪里吃呢,镇上好像只有一家火锅店,而且味道不怎么样,不如去大连吃吧。” “我没去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那我们就去大连吧。” “怎么去?我没有摩托车。” “我们叫个的士去吧。” 这天黄昏,还是廖静纯,不过又加上一个朱彩离,大海又到了一个重要转折处,这一次,民间球王终于开始慢慢的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