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是我们的研发部门，”说到这里，王杨扫了一眼汤姆·奥斯汀，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会不懂得产品研发在现代体育用品企业的重要性，“我简单了解了一下我们的研发部门，发现跟营销部门相比，我们的研发能力可以忽略不计。我很好奇，公司成立已经七年了，你们都在干什么？”　　 汤姆·奥斯汀讪讪然地说道：“我们不是不看重研发，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资金，后来开始盈利后，我们首先把精力用到了市场开发上去了。”他的话倒是没有错，据王杨所知，and1的市场扩张确实非常快，除了自己的直销网点遍布世界外，还同时大量并购其他的小品牌抢占市场份额，最终因为消化不良被活活撑死了。　　 王杨无奈地说：“市场对于一个企业的确非常重要，但是自己的产品不过关，即使抢占了全部市场，最终还是要被消费者抛弃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汤姆·奥斯汀三个人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他们不是不明白，他们只是太想成功，所以不惜冒着被市场抛弃的风险剑走偏锋，希望能在市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自身的升级换代，只可惜市场留给他们的时间远远低于他们对自己的预估。　　 看到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的窘迫样子，王杨见好就收：“现在虽然有了我的专利打底，并不等于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我们的研发部门必须尽快建立起来，初步确定为一百人吧，市场可以一口一口的吃，但是运动科技方面，我们绝对不能落在对手的后面。我希望不管任何时候，我们的产品研发都是公司所有业务的重中之重，这是公司必须长期秉持的战略。比尔，我们的职业经理人引进暂时可以放低要求，但是研发人才必须死死盯住那些精英们，你明白吗？”　　 比尔·达菲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王杨还是不放心，提醒道：“不要只看到那些工业设计的专家，生物、化学、试验生理学、工程技术、机械和各种相关领域的人才都要注意。”　　 王杨这么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现代的体育用品企业有两大核心策略，一个是市场营销，另一个是产品研发，其他的环节都外包出去以降低生产力成本、转移风险；以阿迪达斯为例，一直以来，产品研发是阿迪达斯的不可动摇的核心策略，为此阿迪达斯公司在世界各地设有工作室和研发部门，截止2003年底，阿迪达斯雇用了近1000人致力于产品的研究开发，用于研发的开支达到8600万欧元；阿迪达斯的技术创新团队，每年至少投放一个大的创新。耐克就更是以科技立足，一项shox研制了整整十六年，而另一项huarache从1992年面世，直到2004年2k4的问世才算大成，精雕细琢十二年，其中的耐心和投入可见一斑。反观and1，一块减震橡胶打天下的日子坚持了多少年？后来开发出的l2g减震气垫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王杨重生前的2013年，都没几个人能说出and1的当家科技究竟是什么。　　 “我们一定要在研发上走在所有人前面，我希望and1的员工永远记住一句话：运动科技的未来只会在and1的研发部门中诞生。”王杨的目光灼灼，语气中流露出无限的坚定。　　 看着王杨自信满满的样子，其他人都被他这种强大无比的自信感染了，虽然他们不知道王杨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是从王杨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开始，这个家伙从来没有让支持他的人失望过。　　 “耐克是一个优雅的掠夺者，一个典型的西部牛仔，或者更准确的说，一只永远保持着嗜血本能的大白鲨。”王杨冷静地分析道，“他们总是拥有最敏锐的嗅觉，比别人更早地发现猎物所在，然后发起致命攻击。在耐克的整个历史上，他们的业绩只有三次出现下滑，但是每一次下滑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波滔天巨浪。所以我们必须保持最高的警惕。”　　 赛思·伯格几个人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作为and1的创始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面对耐克时的压力，那种蚍蜉撼大树的感觉真的让人忍不住心生绝望。　　 “多少年来，他们始终领先整个行业，靠的就是先人一步的创意和市场直觉，想要打败他们，就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提出那些点子。”王杨彷佛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个问题交给我，我要说的是另一个问题，一个能够决定今后篮球鞋市场主导权的问题。”　　 赛思·伯格几个人神情凝重，同时也有一点儿疑问：刚才说了那么多，几乎将一个现代体育用品企业的方方面面都囊括进去了，难道还不能拿下市场主导权吗？　　 “刚才我们说的那些，只能将我们的产品做到最好，却不能保证我们在市场上独领风骚。最好的产品未必就有最好的市场，这是无数商学院的教案上都会记载的事实。阿迪达斯的产品质量比耐克差吗？可是为什么2000年占据了39％的美国运动鞋市场的是耐克，几乎是阿迪达斯市场份额的两倍？”王杨冷静地说道：“三流的企业卖产品，二流的企业卖服务，一流的企业卖标准。耐克卖的就是标准。”　　 ——三流的企业卖产品，二流的企业卖服务，一流的企业卖标准。　　 所有人眼前一亮，这个在后世稍具经济常识的人都知道的商业概念在2000年的时候还没有人明确提出，王杨的话无疑给所有人打开了一扇窗户。　　 “嘿，老板，你这句话完全可以放进商学院的教科书里了。”汤姆·奥斯汀两眼发亮地说道。　　 “你可以给自己的导师提出这个建议。”王杨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个标准，不是指产品本身，而是由篮球鞋所延伸出来的精神，我把它称之为sneaker文化。”　　 “sneaker文化？”赛思·伯格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错，就是sneaker文化。”王杨点点头。　　 “一双篮球鞋而已，还搞出文化来了？”汤姆·奥斯汀想不明白。岂止是他，其他几个人也是一头雾水，虽然美国政府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向全世界推出美国文化，但是美国人本身对所谓的“文化”观念却很淡薄，美国的政府序列里面，连文化部都没有。　　 王杨问道：“篮球鞋是用来干什么的？”　　 汤姆·奥斯汀想也不想：“打篮球穿。”　　 王杨立刻问道：“那么你有几双篮球鞋？”　　 汤姆·奥斯汀这次想了一下：“十几双吧。”　　 王杨再问：“打球只需要一两双替换就可以，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汤姆·奥斯汀张了张嘴，翻了个白眼：“因为我喜欢。”　　 王杨继续问道：“为什么喜欢？”　　 汤姆·奥斯汀说道：“有的是对我有纪念意义的，有的是市面上非常稀少的限量版，有的是我的偶像亲笔签名的，嗯，还有就是我认为在某一方面达到极致的，比如jordan11，或者airfoampositeone（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喷”）。”　　 王杨好整以暇地问道：“也就是说，你这些篮球鞋里面，大部分不是为了打球，而是收藏，借鉴，或者什么理由也不需要，只是单纯的喜欢。”　　 汤姆·奥斯汀耸耸肩：“可以这么说。”　　 王杨身体前倾，看着汤姆·奥斯汀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恭喜你，你已经是sneaker文化的一份子了。”　　 汤姆·奥斯汀浑身一震，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我想我明白了。”　　 “当然了，sneaker文化里面，你这样的只能算小虾米级别。跟那些真正的骨灰级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王杨慢慢靠到后面，继续说道，“我见过的sneaker，有收藏超过一千双球鞋的，有搜集了最完整乔丹产品的——包括那些根本没有在市场上发售的款式。真正的sneaker，将球鞋的历史当作家族谱来背，对于各种稀少的鞋款，当作古瓷来鉴赏。如果你能理解女人对待lv包那近乎变态的感情，便可以耐下心来，听他们为一双脚下又脏又破的球鞋，发表一个小时的演讲，内容涉及鞋款辉煌的历史，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如何鉴别真伪，各种花样百出的“版本”，以及他本人如何在ebay上突破‘八国联军’的包围，以一个天价数字拍卖得手。”　　 赛思·伯格几个人听得张口结舌，汤姆·奥斯汀震惊地感叹道：“太疯狂了！就像进了曼哈顿第五大街的女人一样！”　　 王杨嘿然一笑：“不不不！比女人还要疯狂的是，女人买来服装通常还是好好保管着，而sneaker有时候千辛万苦得到的鞋子，只是为了解剖，看看它的材料、工艺等。这些疯狂起来让女人都甘拜下风的男人们，愿意以科学的态度对待一切。”　　 王杨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喧闹的纽约市景说道：“就像什么东西是潮流一样，很难界定sneaker文化的具体定义。鞋毕竟是用来穿的，最初的sneaker文化经过品牌商或销售商的包装，包括请体育明星做广告或代言等活动后，产品中便很自然地具有了这些篮球明星的人物形象和特质，比如乔丹系列，无论款式、颜色如何变幻，乔丹精神成为亘古不变的经典存在其中。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sneaker文化会继续向外延伸，延伸到把设计的元素融入到鞋中。也就是说未来的sneaker文化产品将不仅仅是某个人物的精神象征，而是融入了设计师的性格和理念，最后演变成一个搭配全身的产物。sneaker文化必将是一个多元化的概念。一方面，为专注于运动的人而服务，但同时也为追逐潮流文化的人服务。重要的不是服饰的品牌，不论是一双匡威鞋，还是最新科技的鞋，sneaker文化在乎的是所有产品累计在身上的效果是多少。”　　 “sneaker的本义是胶底运动鞋，你可以说sneaker是指代鞋收藏爱好者，或者更进一步的街头潮流文化。”王杨回过头来，看着每一个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伙计们，我说了这么多，不是想告诉你们sneaker有多疯狂，而是想让你们知道，篮球鞋只有实用价值的时代已经过去，彰显精神价值的时代已经到来，文字催生文明，文化影响世界。未来的篮球鞋市场，谁能左右sneaker，成为sneaker文化的引领者和主导者，谁就能成为篮球鞋市场的霸主。并且不会再因为一两款产品的失败而前功尽弃，因为当你的理念升华为文化符号的时候，是很难被市场抛弃的。”　　 汤姆·奥斯汀若有所思地说道：“决定sneaker文化话语权的是谁？那些sneaker？”　　 王杨打了一个响指：“宾果！在球鞋市场上，这批人为数众多，他们会对各种新鞋发布技术测量结果。他们的口碑影响着市场。比起耐克动辄几亿美元的广告费来说，他们是我们权威的市场宣传者和最好的品牌推动者，并且几乎是免费的。所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建立起一个容纳上千人的评测体系了吧？我们只是付出一双球鞋和很少的费用，就能将自己的产品和精神外延成功地通过他们渗入到全美公众的生活中去，何乐而不为？”　　 汤姆·奥斯汀现在简直是五体投地：“老板，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同于汤姆·奥斯汀三个人的振奋，熟知中国文化的比尔·达菲却提出一点儿：“所谓文化，都是历史的沉淀，如果照你所说，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吗？”　　 王杨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正确。文化都是厚积薄发的产物，任何一个组织，大到国家，小到企业，只要时间足够，都能孕育出自己的文化；人们一提到美国，就会想到匡威球鞋、可口可乐、麦当劳、哈雷机车，这就是美国文化；就像一提到耐克，就会想到飞入乔丹和force1,一提到阿迪达斯就会想到贝壳头和superstar一样。sneaker文化的孕育，是这么多年无数经典球鞋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个底蕴，耐克有，阿迪达斯有，锐步也有，甚至匡威也非常深厚，但是我们没有，我们成立的时间太短暂了。”　　 这话就像当头一盆冷水，将汤姆·奥斯汀三个人浇得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