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肉,练得是背上的大肉和腰部的大肉,当然还有一些零散的地方,但都不如背部和腰部的肉重要。” 徐重光的话语仍旧在众人面前不断回荡:“比如说,你要去打架,你不知道对方的深浅,怎么办?” “如果是看到对方是那种刀劈斧砍般精雕细琢的肌肉,你可以放心,尽管上去打他,揍他好了。” “可如果你看对方是那种脖子短,腰粗,腿壮,上下一般粗的桶状身材,那你就要小心了,对方很可能是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台下众人凝神倾听。 “上窄下宽,腰膀宽大,虎背熊腰,腿短粗,就是我们认为最能打的身材,你可以看看尚云祥尚师伯,还有王芗斋王师叔祖,还有李尧臣李师伯等前辈们的体型。” “他们的身体都是这种上窄下宽,这种上窄下宽,短粗腿的身材,重心很低,下盘也非常稳。 不要看现代社会,什么马宝国之类的,那些有着详细传承的“传武大师”被打得落落花流水,不堪一击。 说来有趣,那些在马宝国之前,质疑传统武术能不能打,就会被骂作是慕洋犬,是对自己的文化不自信。 在马宝国之后,又立马转变成,将传统武术打成完全不能打的。 尤其是其中都是引用梅惠志、赵道新的话,什么传统武术不行,不要再迷信传武了。 梅惠志是厉害,那是真正的散打之父,桃李满天下,几个国家级的教练,部队的教练,那全都是梅惠志的徒弟。 他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 但是将这句话奉为圣旨一样,借此大肆抨击传武,那就大可不必了。 因为武协提出来的去技击化,如拳圣孙存周,他就发誓,不用你们去掉,我自己带到棺材里去,以后你们也不用找回来。 从此再不传授,孙禄堂一系许多真东西就此失传。 八十年代,武协开始要恢复技击性,推出了散打。 早期还是沿用民国时期的称呼,叫做散手不是散打,并推出了一大批“散手名家。” 散手跟传武的矛盾一开始就存在。 为什么民国时期,武术支持散手,承认散手,到了八十年代,就开始疯狂抨击散手了? 核心茅盾就是,当年的去技击化。 传武的代表,那个时候是大成拳。 大成拳乃郭云深弟子王芗斋在形意拳的基础上创出的一套拳法,取形意的意这个字,叫做意拳,后世被称为大成拳。 王芗斋的话,徐重光见过他一面,还是一九二九年国术大会时,他当评判委员的时候,再有就是这一次了。 当年赵道新投于王芗斋门下,号称高振东号称王先生门下“四大金刚”之一,那时候,他怎么不跟王芗斋说,师父,我们的传武不能打。 王芗斋今年才来到北平定居,传授意拳,并从事著书写作,阐述中国拳术真谛,主张解除封建传统之师徒制,废除拳套招法之训练,强调应该公开教授武术界秘而不传的站桩功。 并在报端大声疾呼中国武术渐趋不讲实战,徒尚形式之非。 王芗斋认为武术渐渐不讲实战,是渐渐不讲实战,而不是已经不能实战了。 不讲实战的原因是因为站桩功秘而不传,加上传统的师徒制度,注定了一个师傅即便不藏私,能够得到他手把手教的,也就那么几个。 再多教,不是不愿意,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了。 但这不是说整个武术体系全废掉了。 王芗斋辈分极高,尚云祥称他为师叔。 为了发扬中国拳学真谛,他在当时的《实报》上发表公开声明,欢迎武术界的人士驾临弓弦胡同赐教,以武会友,共同研讨今后如何发扬我国拳术。 可以说和徐重光想做的事情是一样,所以在知道津门演武的事情之后,也是动身亲自前来。 而跟散打,发生争吵和争斗的,都是他的弟子。 首先是王选杰。 就是被很多人用来论证散打胜过传武的王选杰。 梅惠志自称一招就给打晕了的王选杰。 可实际上,是梅惠志主持散打比赛的时候,王选杰带弟子参加,被梅惠志以出拳犯规罚下,因为不准连击和重拳打头,王选杰大怒,跟梅惠志吵起来了,就因这个结的怨。 但是两个人并没有交手,可从那之后,梅惠志就自称一招打昏王选杰。 但这件事情惹怒了一个猛人。 那就是王选杰的同门师兄弟,大成拳高手崔有成,担任国家散打队的教练,而梅惠志是领队。 而且崔有成这个散打队教练,可不像某些教练那样是国家给的。 那是在散打比赛中,把散打选手全打了个遍,最后破格录取的。 在散打对切磋的时候,他不仅把梅惠志打得没有脾气,而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很愤怒,直接堵着梅惠志,说:“我们说王选杰行,你不行。” 于是梅惠志后来再谈此事,就只以某内家拳大师代称。 八十年代,是崔有成的时代,是意拳的时代,崔有成,高京利,夏成群,夏成祥,刘耀茂等人,无人敢叫板。 那时候的散打不像现在看到的这样辉煌,几乎都是传武的高手、大师去转型的。 可惜因为崔有成太能打,而且代表的是传武,是内家拳。 崔有成有个视频,内行人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到了运力如球的境界,各个方向都无间断且饱满。 当然啦,外行看起来只是发疯,所以叫疯拳。 另外,普通练武的,只能用胯发出横向的力量,而他能把胯立起来砸,单用胯就能发出纵向及横向的力。 这也是徐重光要说的,筋骨力。 徐重光讲到这里,将音量提高了几分:“为什么要练出这种体型,就是为了下盘够稳,下盘稳是你的跨发出力气的基础。” “我们的武术是一环套着一环的,我们练力量,练肌肉,但不能去练束缚住身体的那种硬块的肌肉,只有身体通透度越高,才能发出整劲。有了整劲才能谈明劲,暗劲。” “故而我们只练不影响身体的地方,那就是背部和腰部了,而肚子。”徐重光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更是叫做将军肚。” 将军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丑陋、肥胖的象征,但在中华文化中,将军肚是猛男,猛将,武人的象征,代表着武力值。 而受到西方文化的入侵以及洗脑,越来越多人觉得猛男应该是全身肌肉分明,隆起地一块一块,像施瓦辛格那样。 实际上就算是后世,被某些人常常拿来推崇,拿来和传武比的MMA,拳击,格斗。 一样是传武的体型。 董海川的画像像极了泰森。 薛颠、尚云祥他们留下的照片,体型跟菲多差不多。 格斗沙皇,菲多! 统治MMA整整漫长的八年。 薛颠那个体型,你说他不能打,那就有鬼了。 “除了背部和腰部的肌肉之外,剩下的肌肉,武术体系中,要求松,而不能练。” 后世,无论是什么流派的格斗,都很清楚的知道,人体虽然有着六百三十九块肌肉,但常用的只有十几块,最常用的,有益于格斗的只有那么几块。 所以那些拳击手,格斗家们做的力量训练,一样是只练那么几块肌肉的。 相比于他们,传武还针对其他不练的那些肌肉,有着专门针对的策略,叫做松。 所谓地“松”,指的是摆好一个固定的姿势或动作,要的就是松下来,把最常用的肌肉完全放松,完全不用力。 此时支持身体运动的是其他不常用的惰性肌肉,把这些惰性肌肉,平时几乎不用的肌肉全部调集起来,全部锻炼到,这些肌肉协调、统一发力,力量就非常大了。 所以传武炼皮肉,其中练肉其实是指松肉,松的越彻底,练的越深入,越深入能够整合的肌肉就越多,力量也就越大。 整合的肌肉多了,发出来的力量叫“整合劲”,就是“整劲”。 这都是符合科学的。 整劲,松肌肉? 在场众人齐齐精神一振,过去人们练武,常常是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这是师父这么吩咐下来的。甚至弟子还不能问老师,老师怎么教,你就怎么练就是了,不要多问。 只看,只学。 这怎么行了? 所以这个时代,除了武术界在提倡科学地把武术的理论解释清楚,道教也在做这个工作。 做这个工作的是陈撄宁,陈撄宁虽然是道学巨子,但却越是精通化学,他试图把道家的点石成金以化学的理论阐述清楚,并做了数次实验。 最终虽然没能点石成金,但也成功地把石头变成了金属。 王芗斋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他也是一直提倡废除传统的师徒制度,改用学生与老师的制度,并且不能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他与台下的尚云祥、李尧臣等人也是交流起来:“过去我们教弟子,总是手把手地教,虽然弟子能教出来,但是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能练出劲来,为什么要这么练,却不能那么练。” “此前我呼吁废除师徒制,但是废除了却会有一个问题,就是因为大家都不知其所以然,那之前手把手地教弟子,好歹还能教出东西了。” “可如果大家都不手把手地教弟子,却反而很难跟学生讲清楚了。” “是这个道理。” 台上,徐重光听到他们的交流,认可道:“过去西人教学生,办学堂,都是有教材的,后来前朝搞厌恶运动,办新式学堂,也是这样的道理。” “我们不能在没有教材,没有理论的时候,就急于跟过去的师徒制度做切割,要明白,没有成熟的理论,就不能像西人那样成批成批地教学生,反而还不如过去师徒制,多的甚至能教出几十个武术大师来。” 比如李存义就是如此。 不是说不能向西方人学习,而是学习之前也要先看自己,自己的环境成不成熟,具不具备,不然就是所谓的“洋房子先生”。 “我们的训练更加注重于整体,因为我们是农耕文明,光靠自身的力量,没有办法与吃牛羊肉的游牧他们去抗衡。” 徐重光继续描述道:“所以我们追求皮肉筋骨一起练,我一项不如你,难道四项加在一起还不如你吗?” “事实正是如此,我们炼皮大成的武师们,约莫有三百斤的力气,单论皮肉的力量,吃五谷杂粮的我们,就是能整合成一股,也大不过跟那些天天吃着牛肉,羊肉。”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薛颠,尚云祥那样。 尚云祥练肉,是顿顿吃着鸡蛋,这时代,鸡蛋可不像后世那么便宜。 “所以我们有皮肉,还有筋骨,皮肉筋骨一起成就了,加在一起,就要远胜他们了。” 徐重光说到这里,面色肃穆,充满了对先贤的尊重:“中华武术的精髓,就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创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战胜强敌!” 这也是先贤们的智慧所在。 “皮肉是一齐练的,各派有各派的,铁砂掌是用盐去磨,铁布衫是让别人用棍棒去打,我们形意拳就没有那么猛,是用药来完成的,所以我们的抗击打,就不如练铁布衫这等硬功夫的人。” 炼皮、炼骨、炼筋,这都是现实中切实存在的,徐重光要做的就是把其中的理论讲透彻,想要学西人那些搞学生制,必须得有一套完整且能讲得清楚的理论才行。 炼皮肉,炼的是皮膜抗击打能力和肌肉的力量。 炼筋,那些体操运动员,跳舞的人,一样也要拉筋,他们大筋的柔韧,丝毫不比练武之人差,甚至还要更强。 而炼骨的方法有很多种,综合来看,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外家的方法,通过与硬物的碰撞,让骨骼产生裂痕,当这个裂痕长好以后,我们的骨密度就会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