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本善问道:“所以你觉得哪一种才是出路了?” “第二种。”徐重光道。 以武术训练士兵,将枪法与武术结合。 李景林是最早的尝试者,当年他还是军阀的时候,用武术训练了一支精兵,大家都夸赞李景林这支部队厉害,然后,李景林下野了。 又比如某位八极拳高手,在战场用枪的时候,枪法平平无奇,但是后来白刃战的时候,在被刺刀已经插进手臂之后,还能完成反杀。 包括大刀队,他们也是专门练过武术,可其枪法与其他部队的枪法并没有拉开差距。 国术馆倾向于,将国术转变为类似于西方拳击那样的竞技运动的同时让国术走进军中去,但不搞什么武术、枪法结合,武术就是武术训练,就是提升身体素质的,枪法就是枪法训练,准不准看枪法训练而不看身体素质。 两次全国国考,两次国术大会,就是想要将国术转变为正规的竞技运动,然而去竞技化的指令让这条道路戛然而止,百年后,国术变成阎芬、马宝国这些人,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怀疑,传统武术到底能不能打? 不仅是传武,还有中医,还有一切一切属于东方传承下来的东西,都会被人质疑。 叶问将武术传到国门之外,最后虽然得了个一代宗师的名号,可也只是落了个墙内开花墙外香下场。 真正的出路,这个世界做不到了啊。 以武止戈。 若能以武止戈,则自然不会有人去质疑。 就像陈撄宁说得那样: 欧美偏重物质科学,中毒已深,无可救药。杀人利器,层出不穷.飞机炸弹,可以使都市倾刻而成为丘墟。毒气死光,可以令全球人类立变灰烬。彼等自作自受,犹有可说,独怜吾华夏良善之民族,与此等国家同居一世界内,受害岂能免。 华日冲突,已小试其端,百倍残忍,将继续而至,佛教慈悲,徒唤奈何!若借助于物质科学,以杀止杀,更滋荒谬。现在希望只有从道家入手,合精神与物质同归一炉而冶之,将来或可以达到自救救他之目的。 愚意亦不愿与人轻启是非之争,只求得仙术拔出于三教范围之外,庶可不受彼等教义之束缚,而能自由发展,并希望由此多造就几位真实的神仙。 对于世界上物质的科学,加以制裁,使好战之魔王所恃为杀人之利器,不生效力,然后人类方有幸福可言,否则二次大战,三次大战,以至不计数次大战,地球众生,将无安宁矣。 只要有人能以一己之力,以武止戈,比如跑到那个岛上,直接一套惊天动地五式齐发,则自然武道大昌。 “师祖,你是多少岁才将气感汇聚成内家真气的?” “四十岁前,大概三十八九岁了。” “此后再无寸进?” “再无寸进。” 徐重光道:“那难道不觉得遗憾吗?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个人的路没有了,武术的路也在枪炮之下断绝了。” “遗憾么,肯定是有的。”徐本善摇摇头,回忆着曾经:“当年我又何尝不是翻遍道门古籍,云游天下,四处寻找内功心决,可到了后面,就越来越平淡,豁达了,就算前方有路,又能如何?” “过去,因为内家气功脱胎于丹道,所以做内功的人都相信内功做到绝顶,可以成仙了道,不堕轮回,所以非常轻视外家,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在洋人的枪炮面前,内家与外家的争斗又是多么的可笑了?” 徐本善叹气道:“我虽然在山中修行,却也知道如今的神州大地万里疆土之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土豪士绅横行地方,压迫百姓,天下间匪盗遍地,而那些匪盗,好多直接就是地方的民团。 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多少人无衣可穿,无饭可吃?一边锦衣玉食,玉盘珍馐,另一边走投无路,贱卖儿女,甚至发展到以人相食的地步,父母不忍心这么做,就互相交换,易子而食,何其凄惨?” 树皮剥尽洞西东,吃也无时饿越凶。百里长安行十日,赤身倒在路当中。正是这时代最后的写照。 “武当山的民众都叫我徐大侠,徐武侠,可这个侠字,我担当不起。武当山附近,不也是匪盗横行吗?他们毫无顾忌,简直人畜不如。 倘若若放在过去,武当山方圆百里,那里会有匪徒?就算盗匪成百上千,我一人一剑亦是足以荡平。可是现在......这些匪盗,手里都着枪械,我就算有内气护体,也不过比常人能多挨几枪。到底,只能是封山自保。” 自从一八四零年以后,武人所坚守的一切被枪炮打得粉碎,所有人都在思索武术的出路为何。 一九零零年以前,大部分武人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洋枪洋炮的凶猛,所以不以为然,因此很多武人,都抱着要跟洋枪碰一碰的心理。 一八九零年开始,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带的穷苦农民在练过拳脚的同乡武人组织下起来反抗教民,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叫义和拳,女叫红灯照,练功习武,保护家园。 徐重光只能默然道:“师祖......” 天下第一的武人,在枪械面前,也已失了心气。 或者说,所有的武人,在一九零零之后,就已经彻底被洋枪将心气打没,不会再没有哪个武人,狂妄自大到要和枪炮碰一碰的想法。 武功练得再好,又能如何? 宫宝森南拳北传的心愿,将会被炮火碾成粉碎,“一代宗师”的叶问,宅子都被占了,女儿被活生生饿死。金楼所谓的卧虎藏龙,英雄地,其中也不过是一个个被枪炮碾碎了心中信念的武人,自我放逐。 练武之人在未来的神州浩劫中,更是如同渺小到极点的水滴,不起丝毫作用。 徐本善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 “教礼,我已经不在乎武术界这片天地了,过去,我心中,只有武术的传承,但现在,它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跨过了这片天地,我看到了众生。” “我看到众生的苦难,看到众生的无助,过去,百姓们在评书中,常常都说哪位大侠劫富济贫。其实就是百姓们盼望有大侠能出现在他们面前,把那些搜刮、夺走,骑在他们头上的官绅富商统统打倒,劫他们的富,济穷苦百姓的贫。 这不是劫富济贫,其实只是拿回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但他们不敢,所以幻想出一个侠客,来完成他们心中所想,什么是侠?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侠。” 徐本善长吁一口气:“就算找到前路,可能改变如今的一切吗?不能。我看到了众生,也看到了侠,他们不会武术,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我不能将那些土匪扫平,但他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 “我已经老了,我将一切都教给你们,武术的传承、前路,也交给你们。” “有没有前路,能不能保住传承,不在我,而在你,在你们。” “如果在你们手中,武术注定要消亡,逝去,那便消亡,逝去吧。” “神州河山都已残破难全,我们区区武当山门,区区武术传承,又何足道哉?” “但我,会做它的殉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