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刘章与曹真围坐在一起边享用着曹彪差人送来的美食边闲聊了起来。 “侯爷您说这夏侯楙……究竟是被人利用还是有了反心?” 刘章原本还在提着筷子在食盒中翻找着什么,闻言手上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曹真道。 “子丹何故有此一问,难道在子丹心中这夏侯将军一家还不值得信任?” 曹真摇了摇头,道。 “人心难测啊,其他人在下不好说,可这夏侯楙嘛……呵呵。” 刘章闻言放下筷子,随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条绢帕擦了擦嘴,道。 “说说吧,让你如此判断的理由。” 曹真想了想,也放下手中的餐具开口道。 “老一辈的交情自是不必多言,可年轻一辈却不然,尤其是几年前夺嫡一事,丕公子、植公子以及彰公子身后都少不了押宝之人,在下这一辈人里面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要谋上一份从龙之功。” “如今冲公子成了世子,那些押宝押对了的以及还没下场的自然欢喜,可那些押错宝的人心中又是个什么滋味?就像崔氏一般,即便不会闹到人人自危,怕是两代以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发展机会了吧,毕竟单是忠诚这一块上他们就差了点儿意思。” “而妙才将军这位长子可是一直都与丕公子相交甚密的,如今丕公子早亡不说,其妻清河也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侯爷您说,其心中难道就没有不满吗?” “更何况……” 曹真犹豫了一瞬,喃喃道。 “妙才将军把持长安多年,其过继给黄老将军的孩子也是牢牢占据了益州一代……侯爷难道不明白这夏侯家如今对天下局势有多大的影响吗?” 刘章闻言点了点头,道。 “说得不错,不过此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面对着难得如此严肃的刘章,曹真沉默了,然而刘章却继续道。 “知道古来帝王为何都被称之为孤家寡人吗?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你这样的思想的臣子导致的!” 刘章说着死死盯着曹真的脸,冷声道。 “夏侯家掌管的地盘太大,有威胁?所以要压制或是处理?那么你告诉我张合呢?并州一战此人的威望在军中与民间的威望都是空前的,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更是会与日俱增,所以是不是也要把他处理掉?再进一步说,是不是曹家无法掌控或者是难以限制的都要处理掉?包括我在内,甚至到了最后也包括你曹子丹在内!” “这……在下并无此意……” “但你的潜在思想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而这种思维最终导致的结果……呵呵,既然有能力之人意味着不稳定,自然要选些愚忠却无能之辈管理地方,那你觉得这样的结果其最终的导向会指向哪里?” 刘章摇了摇头,没给曹真回答的机会,直言道。 “官员无能致使民不聊生继而天下大乱,忍无可忍的百姓推翻现有的王权,一个新的王朝诞生在废墟之上!这便是你想要的?” “在下并无此意……” “可你现在的想法最终造成的结果却必然会是这个!” 刘章怒斥一句之后,叹息道。 “魏公起家之时为何要讲究唯才是举?不就是因为那些个世家门阀不可依仗?怎么如今天下方安,你就想着要重走老路了?还是说……” 刘章上下打量了曹真几眼,沉声道。 “有人与你说了些什么,试图影响你的思维……” 说话间,刘章眼看着曹真的眼神忽而躲闪了一瞬,当即怒喝道。 “说!那人是谁!” “侯爷……在下……” “不肯说是吗……也罢,既然如此,看来是本侯还是杀得不够彻底啊,竟然还敢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曹真闻言顿时急了,忙起身抱拳道。 “侯爷!您不能再杀了,世家如今已经是……” “是什么?” “呃……总之侯爷不可再屠戮士人了,否则即便是侯爷扶世子坐上大位,这天下又有何人可治理地方?” “哦?看来此人还有些见识,不过……” 刘章冷笑道。 “即便是世家子弟都退出去了,就以为本侯无人可用了?呵呵,当真可笑!你以为本侯开设的学宫以及军中的作训营是干嘛用的!他们不做,本侯还省去与他们勾心斗角的麻烦了!” “侯爷三思,这学宫与作训营里的可都是些刚刚及冠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在官场的经验与历练呐侯爷!” 刘章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反问道。 “经验?历练?那你告诉本侯,这所谓的经验与历练是从何而来?” “自然是来自于……呃……” 曹真话说一半自己突然就愣住了,刘章见状冷笑道。 “发现了吗?所谓的经验还有历练,无非就是其家族长辈的言传身教,诚然这些的确可以让族中后辈在官场之上少走些弯路,可对于社稷而言么呵呵……” 刘章这话或许有些过激,不过却是难以否认的事实,的确历史上那些子承父业的佳话是不少,但实际上更多的却是老子英雄儿操蛋的尴尬局面。 举个例子,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庄王有一日到了寅时(凌晨三到五点)才回寝宫,王后很奇怪,便问其为何今日晚归。 楚庄王就说了,今天下朝之后闲来无事便与丞相等人饮酒作乐忘了时间。 王后闻言便劝楚庄王,说这名丞相已经在你身边为官十五年了,却从未听闻过此人向王上举荐贤良,此人或为不忠或是没有能力去发现贤良。 次日楚庄王便将王后的话说给了他的这位丞相听,而后者便直接辞官回乡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个例子不太明显,那么再来一个,王莽,抛开争议不谈,单说当时的王氏一门先后九人封侯,五人历任大司马之职便可见当时的王氏家族有多么强盛,可结果呢? 而除了王莽这样的,发生在眼前的那可就更多了,四世三公的袁氏家族,一个盘踞河北不愿接驾,另一个更是拿着传国玉玺直接称帝了。 另一个四世三公的杨家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代重点培养的那个杨修,怎么看都是个卖弄小聪明的谗佞之臣。 “行了,既然子丹不想说,本侯也就不多过问了,不过本侯希望子丹你想清楚之后最好劝一劝你那位朋友,这一次本侯懒得计较,若是再敢搞小动作,那就休怪本侯不讲情面了,呵呵,区区一个颍川陈家而已,当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他不成!” 说完,刘章站起身来大袖一甩,转身边走边道。 “本侯倦了,今日欲早些歇息,若有人来访,让其明日午时之后再来……” 曹真傻傻的看着刘章离去的背影,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真不明白适才的谈话怎么就将话题引到了陈家的身上…… “唉!等等,这不对啊,刚才我明明说的是关于夏侯楙的问题,怎么会……” 正当曹真纳闷的时候,一名士卒凑到桌前。 “将军,得罪了!” 说完,就在曹真的面前,士卒将几道看起来最是美味的菜肴装了起来,曹真见状有些茫然的开口问道。 “这是作甚?本将尚未用完,为何……” “侯爷回房时说了,适才没吃好,让某将这几个菜送去他房里,至于将军您这里嘛……” “侯爷说了我什么?” “侯爷说了,您今天晚上八成是无心继续用饭了,就算是没吃饱,那也该吃些糟粕,毕竟外人灌的您都吃了,以后还是少吃些细粮的好……” 曹真闻言直接沉默了,直到士卒离开良久之后,曹真这才抬起头看着桌案上剩下的残羹冷炙,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只见此刻曹真目光所及之处,恰恰是之前刘章一直用筷子搅和的那一份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