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只有十几分钟。　　 秦琳就从一个绿头发少女，变成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妪。　　 身体佝偻，满脸褶子。　　 “是不是很丑？”她抬头问道。　　 “不算丑老太婆。”张扬用了一个形容。　　 “这辈子都在搞清楚自己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还真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秦琳感叹道。　　 “要谈一场夕阳恋？怕是来不及给你找个小老头了。”张扬道。　　 “去你的，本团长死了后必定美貌如花。”秦琳还是有些精神。　　 张扬道：“何苦受一趟老死之罪呢？”　　 “活了这么多年，人不老心也会老的。”秦琳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看有我坐镇摇光市，四平八稳，稳步发展，展望未来……”　　 “别玩四字接龙，要我做些什么？”张扬知道，肯定是有后事安排的。　　 “我死后，给我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我这儿有个邀请的名单，把我认识的老朋友们都召集在一起，将我埋在青山病院后院的土坡里。就是我之前埋核弹的位置。三天内得将我埋下去，不然七天后回魂就没意义。”秦琳吩咐道。　　 “太麻烦了。不想招待客人。”张扬道。　　 “我死后，夜叉血脉会吸引来白夜叉，如果他要抢，就让他抢走。”秦琳继续道。　　 张扬看着她：“为什么？”　　 “我给自己下了千魂散，惠慧特制的毒药。他要是想吸我血，提升自己的血脉之力，必定会中毒，到时候每天都会流失力量，直到最后变成普通人。而且白夜叉是活着的身体，克隆体最大的弱点是灵魂模仿，千魂散会让他产生自我认识的怀疑。”秦琳道。　　 “所以关舟舟留给我对付白夜叉的方法，是你？”　　 “不然呢？我真是这无间里最后一头夜叉了。毕竟我爸妈老来得子，我来无间的时候，他们都七老八十了，没那个能力再造个娃了。”秦琳道。　　 “只有这个方法？”　　 “老板说过，白夜叉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麻烦，他只能自己负责解决，而老板也为我做了一件违背无间意志的事情，所以我也得回报他。”　　 “关舟舟不是一个爱牺牲他人的人。”　　 “兴许我死后看到的世界，让我留恋，我会提前化鬼反抗呢？到时候咱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团，可以和白夜叉打一场。”　　 张扬觉得这个就是一个说说的行为。　　 秦琳透露着对世间的厌倦，一个不愿意离开精神创伤世界，愿意弥留在一切扭曲不清世界里。　　 “尊重一下我的选择，而且坑你不少，总得帮你做件事，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团长。”秦琳道。　　 “选择牺牲，容易吗？”　　 “怕死是人的天性。”　　 张扬没什么可说，计划都已经安排好了。　　 白夜叉很大可能上钩。　　 能说服秦琳放弃吗？　　 公司所为的收走她的力量，怕是打算克隆，制造孽子。　　 而作为一个同样选择自我牺牲的人，怎么去劝说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不去牺牲呢？　　 做傻事的人，其实都在为了别人。　　 不是不为自己，是将希望留给其他人而已。　　 一个秦琳，一个惠慧，一个宋扬，一个楚夜。　　 关舟舟所牺牲的人，都是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唯一可以信任的下属，亲生的姐姐，血脉中世代合作伙伴的宋扬，一个愿意相信他帮助他可以称为朋友的楚夜。　　 他还能有什么可以牺牲？　　 大概只剩下自己了。　　 但早在当年木舟上自刎，承接管理者开始，他就牺牲了自己。　　 为无间延续一百五十五年。　　 毁灭、重启、还是补天救世。　　 兴许他自己都看不到结果了。　　 陈果有些听不明白两人的对话，但却感觉到秦琳赴死的决心。　　 虽然和老团长不太熟悉，但还是悲从心来。　　 “小陈果，无需看清楚这个世界，真相有时候都太过残酷，每个人其实最应该做的是活自己的人生。”秦琳伸手摸着女孩的黑发，手臂上浮现一块块老年斑，仿佛这几分钟内，又苍老了几岁。　　 “你们离开吧！还是让孩子们来陪我，这样我吹牛讲故事，才能更加开心。”　　 大人们总是难以在送别的时候掩盖好伤心，而即将离开是世界的人，总希望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希望自己的死亡，留下的不是悲伤。　　 很少有人能在生死分离时，发出笑声。　　 秦琳念道：“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我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美玉，以星辰为珍珠，天地用万物来为我送行。”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陈果没听懂，最近学习不少知识的张扬，知道这都出自《庄子》，是庄子的生死之论。　　 秦琳最好大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张扬，来日方长。”　　 “嗯！”　　 张扬转身，率先离开。陈果也点点头，紧随其后。　　 五个孩子继续陪着秦琳，生死观念与秦琳完全不同，少年少女眼中，也无疑惑。　　 因为生在无间，最大的优势，生来见死习未尝，不与鬼物做分别，他们眼中的生死，更加清晰明了。　　 “老团长，你真的老了。”山禾道。　　 “小屁孩，走过多少山水，去过多少世界了？”秦琳问。　　 山禾气鼓鼓道：“团长，总说让我多走多看，又老说我出门走不远，鬼物太多，不让我去。”　　 “无间山河，有什么好看的，破破烂烂的，你看了也糟心，这山河社稷图，是一辈子都补充不了的，得去完整的世界，看看真正的自然世界，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看天地的浑-圆一体，阴阳割昏晓，造化钟神秀。”　　 “去哪儿看吗？一个一个世界，都破烂不堪，有些还不如无间呢！”山禾道。　　 “这也是呢！”秦琳感叹道：“所以你们生在无间，幸也不幸。”　　 “好了，老团长你还是和我们吹吹牛，刚才团长和你聊天，感觉你在安排后事。”牛马道。　　 “唉！你们这群娃儿，什么叫吹牛，本团长年轻的时候，那是响当当的……”　　 夜路之中，路灯银辉。　　 张扬走了几步停下脚步。　　 陈果也跟着停下，陈果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张扬道：“在思考庄周梦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