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生平之怨
但当我刚过转角,眼前便浮现出另外场景。我很确定这里不是青檀山庄,而是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我睁开眼便能看见薄纱帷幕,等站起后才发现自己竟只有八岁小孩身高。而且这穿着,粉衫青裙竟是个女孩穿着。 此时,我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感便是自己穿越了,但我立即否认这个猜测,因为我根本不能控制这具身体的行动,灵魂装在躯壳里,只能跟着身躯向前走。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进入幻境,只是这次的幻境更为逼真。果然没走多久,我面前便出现个院落,我看见有许多男人在院中焦急地来回踱步,面色森冷。我随着这具身躯躲在假山后,偷偷观看。 天空中原本是轮满月,此时却被云雾遮掩,朦朦胧胧地透出些暗青色的光,伴随着深邃的夜晚,像是不慎落入深渊谷底。 就在这时有名身着浅青色素服的女子快步走来,只见她对着焦急的男人们点点头,便退回旁边。谁也没有发出声音,突然间从院外涌进数十余人,他们每人手中或抱或抬着些物件,依着指示放到指定的位置上。 渐渐的,我竟也看出些门道,他们似乎要将那些物件围摆成层层重叠着的不规则的圈。后来又来了八个人,那些人合力抬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乍看之下像是个石床,却又比一般的床榻更长更宽。那些人将这东西放在圆圈的正中央,便又立即低着头退出去。 我仔细看去,竟认出那便是此前从黑袍怪那里看见的血玉床。 只见一个男人朝身后的人做个手势,便陆陆续续有人从室内走出,中间的四人抬着一张软塌,那塌上赫然躺着名妙龄女子,只是,面色青灰,已然死相。那女子身体僵硬,即便是那些人将她的尸体从软榻搬至阵法中央的石床上,尸身也还保持着死前的挣扎状,极为恐怖。 接下来,男人们开始围绕着石床站位,他们默念口诀,逐渐那尸身便渐渐起了变化。此时,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风,呼啸地席卷而去,而那尸体便在狂风的凌冽下一点点剥离,像是沙化的泥土,风扬轻尘。风过后石床上空无一物。 我已是无比震惊,原本我只知这血玉床只会食人血液,却不知原来它还能使人躯体烟消云散。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轻叹,我惊诧之下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随后我似乎看见片片消散的粉尘,融入泥土,归于尘埃。 急迫间我想要回身望去,竟在转身后又进入到另一个场景。只见此前在庭院中所见的那男人身居高座,而我跪于下首。 此时,只听那男人缓缓说道:“在远古,这世间苍生本分为三个等。依次为神、巫界与仙界,以及人界。神界历经开天辟地种种劫难,到那时也只余五位神尊,但享天地同寿,无病无灾。巫界得西南方神庇佑,善草药占卜,自古以来常言道巫药本是一宗,不无道理。 仙界受东北方神护持,擅神石冶炼,两界均享寿千余年。人界侍奉巫与仙,祈求风雨顺遂,每百年入轮回。事情发生在巫族年例占卜中,当时的族长卜得天生异象,族内惊疑交加。次年三月初三,天生异象。日月无华,生灵浮动,天际雷声滚滚。 巫族内一直不受宠的小女儿在这天诞下一对龙凤胎,这胎来历异常,且不说这小女并未婚配,先说这女子自怀孕到生产不足半日,便足以令人称奇。女子在生产过后气数耗尽,一个时辰后便已魂归西境。 而这对龙凤胎,其中男婴面色乌黑,已然死相,女婴生下便被神诀选中束缚。后又因种种机缘,巫族族内认定这是天予以巫族的称帝的契机,于是斩杀仙界数千人,以巫仙兽人为阵,借杀戮催化恶灵,妖兽出世,神界大惊。 这场战争持续数年,祸及五洲生灵,万物涂炭。终,神界平复反叛,巩固天地秩序。而巫族全族被驱逐至西荒沼泽,并世世代代被神明诅咒,生生世世守护血玉床。此后,凡是巫族族内所生女子,均活不过十六。待到她们十六岁生辰子时,均气绝身亡,死状凄惨,化为石樽。 我族四处寻觅,不断在寻找破解此咒的术法,但是,我巫族可以化沼泽为良田,可以延寿上百岁,却救不得自己族内女子。瑜夏,你辛苦了。” 听到他叫我‘瑜夏’,我心里更是惊疑不定,难道我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全是瑜夏的生平?来不及细想,此时眼前场景再次模糊。 此时黄昏刚过,城里家家户户便遮掩了门窗,前一刻还纷纷扰扰的嗡嗡人声,也不由自主的低沉下去。整个城市在此刻静谧地悄无声息。沉闷的夜里,戌时三刻,便只剩热切而凄清的虫鸣。 黄昏似乎才刚刚淹没下去,天际却反常的有些发亮,墨蓝深沉的天色下,是一排排排列有致的房屋,屋舍有大有小,错落地沉淀在暮色下,像一头慵懒而餍足的猎豹,享受片刻的安宁。 街道边的商铺门店都早已落了灯,青灰色的碎石小道上,仅有野猫踉跄着疾步向前走着,那猫不时地回头望向身后,又警惕地看看四周,从街角到街头皆是空空荡荡的死寂。 瑜夏踩着夜色悄悄向前走着,突然被人拉住,我随着她的目光转身去看,便只见身后站着个青俊男子,此时,我听见瑜夏叫他道:“穆哥哥。”明明才开了头,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只剩无语哽咽。 “穆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良久,瑜夏才低声道。 而穆臻笑答:“你在这,我怎能不来。” 她突然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第一次,第一次看见你时。”穆臻答道。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 随着瑜夏与穆臻两人握紧双手,眼前场景便突然暗下来。我发现此时,自己正在某处山顶,猫着身子藏在密丛里。 不远处正站着三个人,最靠前的那人身披青灰色长袍,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吹得两旁的树都“沙沙”作响,但他的长袍却纹丝不动,像是座雕像般笔直僵立。在他身后有个书童打扮的男子举着个油纸灯笼,风吹过,灯笼里的光点便上上下下不安分的跳动。 书童身旁僵硬的立着个人,借着油纸灯的暗光,隐约能分辨出这正是穆臻。就在这时,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突然说道:“通知下去,按原计划进行。这血玉床不久便会是我囊中之物。” 等书童领命离开,那男人才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个小盅,待盖子打开,里面竟蠕动着成百只小虫,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伴着点点芳香扑面而来,只见他伸出两指捏住只虫子,那小虫便立时僵直在他指尖。 此时,他转手将虫子轻放在穆臻眉间,虫子便霎时恢复生机般,灵巧的钻入那人的皮肉里,了无踪迹。而穆臻却仍旧僵立在原地,细看之下,他双目无神直直看向远方,面色晦暗,嘴唇紫黑,分明是被摄了魂的傀儡。 紧接着,男人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三下,“哒,哒,哒”他便如同梦游一般向着林间走去。而后穆臻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这狂风不止的山顶上。山顶即刻间便恢复寂静,树木瞬间静止不动,似乎刚才的狂风呼号只是场匪夷所思的幻觉,却,又不止是幻觉。 我从密丛中走出,茫然四顾后,竟慢慢向悬崖边上走去。就在这时,我突然被她抛出体外,像是幽灵般悬浮在空中。她转身看着我问道:“众人皆知,是生灵的贪婪和罪恶被神界所摒弃,世间何来安康,世道何曾顺遂,被神界所抛弃的种族,被神灵所诅咒的人们,呵,又谈何昌盛。” 她的模样和瑜夏相差甚大,但我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你是郭瑜夏?” 闻言她摇头:“我姓巫,名瑜夏。是巫族第一千九百八十七代孙,也是命中注定要承受诅咒的人。我很高兴你能进来这里,刚才你见到的那个傀儡男子,是我丈夫,我背离家族嫁给他,谁知他竟是被人控制只为得到我族圣宝血玉床。” 那张血玉床要食人血液,还需少女作为活饲,怎么会是她们族内圣宝。我心中的腹诽道,但巫瑜夏此时却认真看着我,说道:“你果真见过血玉床,血玉床需要的并不是人血也不是活饲,而是人的灵魂。” 我面露尴尬,她却颇有些理解地解释道:“这可是我的幻境,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知道。既然你真的见过血玉床,还请替我夺回,虽然巫族早已族灭,但世代相传的圣宝却不能让他流于恶人之手。” 说罢便见她快步向悬崖边走去,在我还未及反映之时,她便纵身跳下,我立即惊呼。瞬间,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映月阁主此时正坐在我身旁的木椅上,见我醒来便问道:“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暇回答她,指望着郝云中问道。 此时,映月阁主却将本破旧的皮卷递给我,我打开来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大字——旧觉·蛮荒篇末章。我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你安心看吧,之前你在幻境中所见,定能找到答案。”郝云中说道。 与其说这是本史书,倒不如将它看做日记,而日记的主人则是巫瑜夏。这本卷宗讲述巫瑜夏生平,从她出生,此后目睹姑姑死亡,十五岁被告知要为家族牺牲,却意外爱上外族人,与其结合才知道他们不过觊觎巫族的血玉床。 巫瑜夏悲愤难当,竟跳崖自尽,死前将自己毕生精力汇聚为这本卷宗,等待有缘人能够进入她隐藏在卷宗内的幻境。 我恍然醒悟,看来那像石头般冰冷坚硬的黑袍怪,确实和巫族脱不了干系。想及此,我便将在幻境中所见全部告诉他们。 当我提到这本卷宗的主人竟然和郭瑜夏同名时,映月阁主却说道:“这并不奇怪,这本卷宗本来就是我在郭瑜夏灵魂深处找到。你也可以将之理解为,郭瑜夏便是她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