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决定去寻找那个段郁文。一开始,我打算按照信上的来新地址去找,但是刘震摇了摇头,告诉我说来信的地址是假的,真正的地址我父亲在那天晚上告诉了刘震。我想了想,心说也对,既然是在处心积虑地隐藏着什么,那么来信的地址就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这时候,我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痊愈了,左臂的浮肿完全消失,只是在手腕的地方还零星的有一些红色的斑点,心中也不由佩服卜瑾的医术。她看我的状态变好,便走到我的身边,让我低下头去,我有些糊涂,但也照做了。我一低头,那卜瑾冷不防地就朝我的后脑猛地一拍,我顿时脑袋一麻,打了一口喷嚏,她便马上用手来接。一下子,我就看到一只模样瘆人的绿色甲虫从我的鼻子里喷了出来,又绿又亮的甲克上还沾着浓稠的血液。我一看这情形,顿时觉得十分恶心,几乎就要呕吐出来。可是,那卜瑾手背一翻,那绿色的甲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被她藏到了什么地方。 我看了看卜瑾,她面容镇定,我知道就算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是白扯,以她的性格肯定就是摇摇头把我搪塞一下了事,于是,我也索性不问。 我这个人,从小好奇心就不算强,总是一副见怪不怪,随遇而安的样子,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在几个小时以后所发生的事情,简直令我匪夷所思,就连我也为之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我们在旅店的老板那里又交了几天的钱,把我和卜瑾的行李都放在了那里,便走出了旅店。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刘震把地址告诉司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地址竟然如此偏僻。我对昆明并不熟悉,但是看出租车的前进方向,是朝东南方向去的,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便驶离了市区,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小镇。 小镇不大,而今天的天气又有些阴,似乎要下雨,因此小镇的街道上显得十分冷清,就像是荒废了一般。 出租车司机似乎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经向路人的打听才找到了潜华街19栋。 而我父亲所给的地址也只有这些,潜华街19栋,并没有详细的门牌号。 我们下了车,眼前是一栋相当破旧的老式公寓。从外面看去,这栋公寓不高,只有四层楼,而且位置及其不好,面光的一面是一排阳台,但是却已经被前面新盖起的小区楼给挡住了阳光。看样子,这里除了中午,住户根本就看不到阳光。 公寓楼的外侧是白色的石灰墙,很多墙皮已经脱落了,又由于常年不见光的原因,墙上爬满了青苔。外侧的楼梯过道处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看样子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写上去的。我顺着墙壁向上看去,似乎整栋楼里只有零星的几乎人家,心说大概是钉子户,开发商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心中有些惊讶,虽然在我想象中,段郁文的住所也不算太好,可眼前的这个地方未免实在太破旧了。我向刘震确认了一下,他回答说肯定是这里,绝没有错。于是,我们三个人就顺着外侧的楼梯向上走去。 到了楼内的走廊,突然一只肥大的老鼠就冲了出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就扑面而来。我再往前一走,就看到一只大黑猫“喵”的一声叫,也冲了出去,大概是去追刚才那只肥老鼠吧。 走廊很长,光线及其昏暗,因为只有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而此刻还没有光线照进来。走廊的两侧都是住户,灰色的破旧铁门似乎一脚就能踹开,过道处堆满了垃圾,令我吃惊的是,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流浪猫,由于下面两层已经没有住户了,所以我们直接从一楼走到三楼,可就在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我们就遇见了不下七只老猫,这些猫个头都很大,行动慵懒,眼神却很犀利。除此之外,整条走廊到处都能看见猫屎,和腐烂的水果,浓烈的臭气大概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我随口说道:“看来,这里已经成为流浪猫的天堂了,这破地方,能住人吗?”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扇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头发稀疏,剩下的几根头发也软绵绵地趴在她的头上,她面容黑手,眼睛有些浑浊,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驼背十分严重,后背上简直就像顶着一个驼峰一般。那一双干枯的手让我想起了阿姝娜,只不过她这一双手上布满了血管,离远一看,就像是几条巨大的蚯蚓在她手背上蠕动一样。 “谁说这里不能住人,我不是人吗?你们要是不爱呆,就赶快离开。”老太太的语调很古怪,听上去有点像京剧里的唱词一般。 我见这老太太面容苍老,说话又鬼里鬼气的,不由一惊,心说你这模样,是人是鬼我还真得好好合计合计。 但刘震可比我稳重多了,他毕恭毕敬地对那个老太太说:“大娘,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犹疑地看了一眼刘震,说道:“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到这里来找什么人?住在这里的,多半是我这样的人,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哪有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一个叫段郁文的人。”我说。 “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你们走吧。”老太太说着就转过身去,她这一转身,我甚至看不见她的头,而只能看见她那驼得变了形的后背。 刘震一看这架势,马上就拦住了那老太太,说道:“大娘,您别着急呀,再好好想想,我们有这个汪成宝的地址,写的就是在这里呀。” 一看刘震拦住了自己,老太太猛然回过神来,一张老脸一下子几乎贴在了刘震的鼻子上,开口露出一口乌黑不全的牙齿,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你们都赶快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们这些半死的人的清静,否则,待我死后变成了鬼,也不让你们安静!” 说完,老太太一转身,“砰”的一声把铁门关得死死的。 “我靠,这老太太有病吧。”我说道。 刘震急忙捂住我的嘴,说道:“别这么说,她能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挣开刘震的手,故意大声说道:“这破公寓一共就这么大,我挨间找不行吗,用不着求她。我最讨厌这种老人了,说话嘴巴不仅臭,而且总喜欢倚老卖老,活该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管。” 刘震使了力气硬是把我拉到了一边,“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过火,但嘴上依旧不肯就此了事,抱怨道:“这不是我少说两句的问题,你听听刚才那老家伙说的叫什么鬼话?还变成鬼不让我们清静,真是的。” 我正说着话,一旁的卜瑾突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一愣,从来到这里以后,卜瑾就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一回她突然的反应多少让我有些吃惊。 刘震也感到奇怪,就没再和我说话,一时间,整个阴暗的楼道里顿时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被这阴暗的楼道的氛围所感染了,还是纯粹是因为卜瑾而产生的心理作用,我一下子突然觉得很紧张。 卜瑾看我们不说话了,便指了指刚才老太太走出来的那扇铁门。我和刘震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互相看了两眼,便想要一同走上前去。 可是,这脚刚一动,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嚎从老太太的那扇铁门里传了出来。我和刘震都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这叫声的突然,而是这叫声的凄厉。那是一种仿佛临死之前所发出的哀嚎声,那种凄厉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把利剑,穿透你的皮肤,让人听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靠,什么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问道。 刘震也是一脸惊恐,说道:“不知道,听起来,有点像……像是婴儿的哭声。” 卜瑾却在一旁摇了摇头,终于说了一个字,道:“猫。” 猫?我心头一惊,这公寓里头的确有很多流浪猫徘徊,而刚才那声音明显就是从那老太太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我心说,难道是这个老太太一个人住太寂寞了,所以收留了一只流浪猫当伴儿。 我把我的说法告诉了刘震,刘震点点头,表示很有这种可能。虽然刚才被吓了一跳,但我们两个也没有多想,此刻我们俩就想着快点找到那个段郁文。可是,那卜瑾似乎对这一声猫叫一只耿耿于怀,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没走几步就在两侧那肮脏的墙壁上闻了闻。见她这个举动,我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心说,上一次她做这个举动时是在酒店里,之后,她便说酒店的浴缸里死过一个人,随后便弄出了一只鬼影。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难道,这公寓里也死过人?我暗自祈祷这个卜瑾可别在一会儿又弄出个什么鬼影来。好在,十几分钟过去了,那卜瑾一直都只是闻着墙壁,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刘震也觉得卜瑾的举动诡异异常,向我投来了询问的眼神,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她在干嘛。 很快,我们就把三楼和四楼所有的门都敲了一个遍,但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个段郁文。 这里的许多铁门都是虚掩着的,因为里面的住户早就搬走了,所以只剩下空空的屋子,也就没有必要在锁上了。 令我和刘震吃惊的是,几乎每一间没有锁门的屋子里都有猫,这些猫或多或少,有的只有一只猫,而有的屋子里面却有十几只猫,个头也有大有小。不过,让人感到恐怖和恶心的是,有些屋子里竟然有几只猫的尸体,那些猫都很大,脸看上去十分狰狞。最让人感到受不了的是,在那些死猫的身边,竟然还有几只较小一点的猫在咬食那老猫的尸体。 我虽然不怕猫,但是由于小时候听老人讲的鬼故事中,有猫尤其是黑猫出现的地方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对猫这种动物有几分忌讳。所以,当我们推开门,发现里面有好几只老猫一齐抬眼警惕地盯着我们看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些发慌的感觉。 整栋楼,我们只看到了三户人家。一户是那个老太太所住的屋子,另外两户,一间屋子里住着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两口,一间屋子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画家。虽然他们比那个模样可怕的老太太要年轻,但看上去都是病病殃殃的,真的就是如那老太太所言,都是一群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我们搜查了一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楼简直不是为人准备的,而是为猫准备的。此外,那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只有那一对老两口对我们还算客气,但是他们却说这栋公寓里的人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来往,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段郁文的人。 虽然如此,但我们并没有很失望,因为我们在三楼的尽头处,发现了两户人家,正好是对门,从门前的整洁程度来看,这两户人家应该都住着人。我和刘震都觉得,那个段郁文应该就在其中的一间,但我们敲了敲门,却并没有人。 刘震对我说:“我想,那段郁文大概是出去了吧,你不是也说过,他是黑车司机么,没准是出去拉活去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我感觉肚子有点饿,便说:“我们现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吃饱了之后,我们再在这里等,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刘震表示赞同,只有那个卜瑾犹豫不决地徘徊在其中一扇门前,她鼻子贴着门缝,似乎仍然在嗅闻着什么味道。 我们离开公寓,我一边抱怨,一边下楼。忽然,一个年轻的身影从楼下迎面走来,正好跟我们撞上。 我抬眼一看,觉得有些面熟。再一细看,那瘦长而惨白的面容,还有那病病殃殃的神态,那不正是我在云南第一个晚上在厕所里差点把我撞倒的那个人么,他怎么会来这里?